扶遗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只说让好好读书,可眼下怎么办才好?
早晨7点,李老师敲了敲扶遗的窗户。
“起迟啦?跑步去。”
她难得迟到,此时听见老师的声音不免一激灵,她翻身起床,只见天色已经大亮。匆匆洗漱完便追着老师出了门。
“老师我跟你说个秘密,昨晚我妈发现我爸出轨了。”
扶遗在路旁扯了一些花,打算编成手环。
李老师闻言有些愣神,小半天才疑惑地眨眨眼。
蹲在地上的小孩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黑发高高束起,一张小脸极为清秀。她一脸平静地继续编花,也不管瘦削的手沾上了难洗的绿色草汁。
他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看见的,我怎么办呀老师。”
“你爷爷奶奶知道了会不会说他几句?”
“不会,我爷爷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老师许久没说话。
“你还小,管不了大人的事。”
说完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往竹海丢去。
大山远远矗立,云层绯红,晨光照进了扶遗的眼睛,微微琥珀色。
意料之外,如云般厚重的竹海只轻轻减弱了石子坠下的力量。
扶遗捡起一块石子,也丢了下去。
要是真有外人进门,打也要打出去。
父母的争吵声逐渐多了起来,偶有动手,反正没人能管,她干脆吃过晚饭便去学校待到晚上9点10点。
有时老师也会带她去散散步,或者约上几个学生,去山里摘野菜野果,五味子、野葡萄、地瓜、刺老包。
老师常常仗着个子高,野果吃饱了才摘给学生们,惹得她们像猴子一样挂在老师身上,试图虎口夺食。
“哈哈哈哈,再来三个我也不怕。”李老师开怀大笑,对自己的锻炼成果十分满意。
要是没什么可摘的东西就爬山。
高原草甸美不胜收,黄牛啃着湿漉漉的草,小山丘上的山茶花开得清雅。
旁边还有一处平日里长满灌木的低洼,小山环绕,但中间高处有一条供四五人行走的路。
逢大雨时,就变成了塘子,水深且黄,杂草稀稀拉拉漂在水面,还漏出底下树木的枝桠。
如此直观地感受沧海桑田,扶遗去过一次就不愿再去。
有时老师兴致不错,便把几张书桌并在一起,摆上纸墨。
“字如其人,多多练字。”
扶遗大气不出地盯着,一笔一划,尽是风骨。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老师的工作多有磋磨,这话对于他这样心性坚韧,有真才实学的人来说很贴切。
反正扶遗没觉得自己苦。
见她乖巧的脸上尽是坦然,李老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等字晾干,他索性挂在了教室墙上。
“好了,来打乒乓球”。
扶遗哈哈大笑,忙从背包里取出球拍。
“来来来,棋逢对手。”
“我都快要打不过你了,等你们放学了我还对着墙练练。”李老师颠了几下球。
“还可以这样练,那我也要练。”
扶遗跟老师杀了个有来有回,大汗淋漓。
从学校回家,萤火虫已经星星点点地飘在路边,隐约照出瓦房的影子,扶遗关了手电,慢慢地走。
真的好美。
她放空了大脑,不知道哥哥已经在路边等了好一段时间。
“去哪里了?到处找都不见你。”哥哥有些焦急。
“去找李老师了,怎么了?”
“快走快走,他们打架了要找我们呢。”哥哥拉着扶遗撒丫子就往家里跑。
客厅里凌乱不堪,凳子碎在各处,地上座机的线乱成一团。
三人站着,白炽灯将沙发父母的激愤照得一清二楚。
“我跟你妈妈过不下去了,你们要跟着谁?”
扶遗一愣,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
“不要一问就哭,说跟谁!”王贵眉头紧蹙,语气不耐。
赵佳云私底下说过,如果有这么一天,记得选爸爸。
“妈妈没有办法供三个人上学,跟我会害了你们一辈子。”
“一个都不跟!”哥哥十分生气,率先开了口。
“你不想想我们,我们也不想着你。”
“就算当叫花子也是这么回事,不跟!”
赵佳云抱着的手放下,不可置信,她是想拿孩子钳制丈夫,却没料到这个场面。
扶遗打心底佩服哥哥,后面还说了什么话她不记得了,只记得爸爸将板凳摔在电视上,又捡起来砸向窗户,转身出了门。
要疯了。
赵佳云见状,一句话没说,转身回了最里的房间躺着,她额头上青紫色的大包在隐隐作痛。
扶遗端着饭进去时,赵佳云正侧着身子抹眼泪,见自家女儿进来关心她,她更是难过。
“你别怕,他也没落着好。”赵佳云又看见孩子端着的饭,更加苦涩。
“你还记得我没吃饭呢?”
“记得,你吃嘛。”扶遗忍着哭声,声音有些沙哑。
赵佳云继续说道:
“你们要好好读书,不然你爸更看不起你们,这个家就完了。”
“我们虽然吵架,但你爸会尽抚养的义务,他又最好面子,得好好学!”
“好。”
扶遗艰难点头。她觉得此时不该把父亲的位置再往前挪,但也只能答应。
为了让父母有称心的话题可沟通,为了今后的生活过得舒服一些,她只能努力学习。
成绩荒谬地成了拯救这个家庭的路,仿佛这个家存续与否的权利,竟然在这个孩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