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的野菊荡,迎风飘扬。
洛阳呆呆地坐在野地里,不说一句话。
其实,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原本生活在一个大半是蓝色海水的星球上,在那里,他是一个十岁的孤儿,从小便在孤儿院里长大,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穿越到这个叫“弘朝”的世界的时候,他一开始有些茫然,这个世界和他印象中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有些很像,比如这里同样有长安城,有些又不一样,比如他生活的这个弘朝,他便不记得那边有过,颇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他想起自己之前偶然间看到的一本也有着相似情节的,心想自己该不会是来到了一个平行时空吧。
总而言之,他穿越了,突然有了另一个人生,他还发现自己有了父母,天知道自己那时候有多么开心,可原来他只是爹爹未过门的庶子,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关心。
这一次,他被责罚了三十鞭,先去城里的铁匠铺接好了断剑,再去药店里上了药,想等着药味散了再回家,免得阿娘担心,只是当初阿娘在府门前跪了一个时辰,才让他被允许走进那座大门,现在他违逆了父亲,不许再进府,这让他不知如何去面对家里的母亲。
右手仍在隐隐地疼痛,他之前在比武中强压下身体上的痛楚,这时全都一齐涌了上来,胸口处的酸涩直冲向脑门,他的眼睛终于滴下了泪水。
这世界很大,却没有能让他安稳度日的处所。
其实他求得不多的,无非是想将来能站着有碗饭吃,让他孝顺他的母亲,可是原来像他这样的人,这样都是痴心妄想。
这样想着,他再度拿起自己手里的长剑,练起剑来。他没有学过多少正式的剑法,只是市井里常见些游侠好勇斗狠,便学了几招,剩下的,靠的是他舍命的勇气和比一般孩子更大的力气。
他的右手受了伤,剑也并非什么趁手的好剑,可即使这样,手中长剑却也被他舞得赫赫然生出一股威势来。
“幼虎于林,风必摧之,孩子,你力气是不错的,可惜练错了兵器。”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洛阳瞬即收剑,面对着来客的方向,穿着商人样式的深青色衣衫,头戴一顶圆顶巾帽,肩膀很宽,令他格外注意的是这人的双臂,孔武有力,宛如黑熊的臂掌。
中年男人看见少年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这双臂掌之上,不由得哈哈大笑:“有趣的孩子,是个识货的人。”
“你是当兵的人么,练武的兵士?”洛阳问他。
“怎么说?”男人饶有兴致地问他。
“你的手掌很大,有厚茧,不是常年练武的人,不会是这样的。你的身体姿态很挺拔,不是常年在军中操练的人,也不会是这样……”
“想不到随便在一个野外,便能遇上这样一个有见识的孩子,我听说北地悲歌多壮士,果真如此!”中年人感慨,“不过孩子,你这次却是猜错了,我已经不在军营许久……”
“曾经在,也算!”洛阳反驳他。
“壮哉!”他的眼睛亮了,声音忽然高亢起来,“一日为军,终生为军!”
中年人似乎很高兴,随后从马上取下一杆长枪,递给他。
“这是?”洛阳有些迟疑。
“送给你了,孩子,你若想从军,便带着它去,能做将军!”中年人眼里有些不舍,“本来是为我儿子准备的,可惜他用不到了。”
“那我不能要,这是您珍爱贵重的东西。”洛阳想回绝。
“孩子,你不懂,这是一种传承,曾经我想把它传给我儿子,可他却死了,但这杆枪还在,它需要一个主人,如果不能在战场上用血去磨砺它,即使是再锋利的武器也会沉沦。”他在叹惜,“就像是人,即使是名将,久不在战场,也难免会损伤他的威名。”
“可我不会枪术……”
“孩子,相信我,你的力气很大,剑不能发挥出你的长处,那是君子用的,你是天生的将种,适合这样的武器!你会使剑,有基础,那再学枪术便不难,如果敌人离你远,就用枪尖去对敌,如果敌人要近你的身,就用枪杆去拦扎,如果是在战场上带着骑兵冲锋,就要紧握住你的枪柄,那是你的命,所谓枪术,不过就是这样!”
洛阳手里握住这杆纯黑的长枪,从小到大,除了阿娘,再没有人送过他东西,他眼角有些湿润,此时中年人牵马背行,竟是要离去了。
“你……”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不知这人的名字,“能否告知晚辈您的大名,有朝一日,我若是成为名将,便去报答您赠枪的大恩!”
这时他的心里满是豪情壮志!
“我的名字?”中年人大笑起来,“孩子,这暂时是一个秘密,但有朝一日,你若成了名将,我们自然会再见的!”
“希望这一天不会太远。”中年人策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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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姜国公的府邸么?”中年人在姜府前,递上了自己的名刺,“昔年好友来访,烦请通传!”
守府的家奴看着眼前人一派商人行头,但言语气度,却是和世家老爷一般无二了,他吃不准此人的来路,只好赔笑着请客人等待,自己急匆匆走向偏厅,这个时辰老爷一般在这里用膳。
姜安世此时正好用完饭,便一边听着下奴的汇报,一边用湿巾净手,他接过家奴手里的名贴,里面只写着一个名字,姬谨心。
他不由得诧异,这是他早年与好友私入民间时用的别号,知道的人极少,又听见来人称他为国公,这是他早年在神都时承袭自父亲的官爵,陛下降罪时已然免去了,现在早已没人这样称呼他,莫非这人真的是自己早年的朋友?
“来客可曾通报自己的姓名?”
下奴摇了摇头。
“糊涂!”他斥责道,“你也不是第一天来我府上了,从没出过差池,这次不通名便前来传话,你是我的家奴,还是他的家奴?”
下奴连连叩头,口喊饶命,姜安世也不想跟他计较,便道:“罢了罢了,念你跟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便不治你的罪了,若有下次,加倍责罚,可清楚?”
他看着下人连连叩头,脸色稍有和缓:“好了,去把客人请到书房,我更衣后便去。”
下人终于退去了,将来客引到了书房门前,跟客人小声嘱咐了几句,正待离开,中年人却从怀里掏出几两散碎银子,他拿在手上,连连称谢,先前被主人斥责的怨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来客有些感慨,只是几两散碎银子,便能让贴心的家奴感激涕零,可见主人家的落魄。
中年人进入书房,欣赏了一会墙上的书画,就听见了外面走路的声音,他对面而立,只是微笑,不说一句话。
“阁下是?”走进屋内的姜安世见对方并不通名,只好开口。
中年人示意他屏退左右。
于是下人们全都离开了,走前带上书房的红漆木门。
姜安世以世家的礼仪对待这位中年人,中年人同样以世家的礼仪回礼,他请客人坐下,为中年人奉茶。
“世兄可否告知名讳?”
“韩擒虎。”低沉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茶杯落在了地毯上。
姜安世几乎是蹦了起来,他直直地盯着男人的脸,那并不是他记忆中韩擒虎的脸,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人可以易容。
他的脸色沉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名刺上的名字,还有这个声音……但如果你做过功课,就应当明白,韩擒虎已经死了。”
名将韩擒虎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河阳谷,官方的说法是通敌叛国,在河阳谷一战中被围杀,韩氏一族也因此被陛下诛戮殆尽,这是天下间人尽皆知的事。
“天上白玉京,人间程宜箐。“中年人的声音依旧沉稳,“当年名震金吾卫的姜国公,如今也被吓破了胆么?”
姜安世几乎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犹如大白天见到了鬼魅。
“你竟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