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半学期开学,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没有消息,没有电话。
他仿佛人间蒸发。
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席嘉也和盛景的投资隐隐有了起色,他偶尔忙起来请假,却也没有拖累学业,两头兼顾虽然辛苦,可日子总有盼头,那时候离高考只剩下一百天。
尤嫣的腿基本上和正常人没有差别了,不过因为当初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以后不能大幅度运动或者长时间跑跳,特殊天气可能还会腿疼。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一开始学校里的人没有注意,某一天忽然有人匿名发帖说,瘸子不瘸了。
许多人像发现了新奇的八卦一样,假装路过他们班门口往里看,尤嫣平静的当着那些人的面走进教室,证实这个传言。
她其实很忐忑,生怕自己紧张之余摔倒或者身体不平衡,可真真正正走下来时,内心又是无波无澜的。
‘瘸子’这两个字几乎伴随了她大半学生时代,被辱骂,被排斥,被欺负,也是从这条腿开始的。
尽管她告诉自己不要理会,那么多年的校园欺凌不是摆设。
她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不在乎。
‘瘸子’两个字从她人生中渐渐开始淡去的那天,席嘉也请了假,在外地。
尤嫣给他打了电话,诉说这个好消息。
电话那头的人笑而不语,没有丝毫意外。
尤嫣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帖子是席嘉也发的。
哪怕他有事出差,也会以别的方式保护她。
“还有两天,忙完我就回去了。”
席嘉也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朝身旁的盛景比了个手势,转身往外走去。
霓虹闪烁,整条路亮如白昼,他蹲在马路边,好好的风流少年笑得像个痴汉。
为了看上去像那回事儿,席嘉也身上穿着板正的西装,额前碎发全部梳上去,瞧着有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刚散场,虽然应付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老板,却也是席嘉也目前接触不到的人,还多亏了盛景,不然就冲席家那堆烂摊子,没人愿意搭理他。
酒店人来人往,他长得好,蹲在马路边儿也是道亮眼的风景,只是看到他那身廉价西装时,不少人撇撇嘴,没什么兴趣了。
他自己习惯了,不抬头,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嘱咐道:
“到家给我发消息。”
“嗯。”
尤嫣挂了电话,看了眼不远处臭脸的时姝,小跑过去。
“打完了?”时姝懒洋洋问道。
尤嫣点点头。
“走吧。”
时姝薅着尤嫣的书包肩带,大姐大似的生怕人不见了,一路带到学校大门压进车里。
然后高举着手机朝拘谨的尤嫣道:“来一起喊,茄子!”
“.........”
修长的手指轻点屏幕,时姝并不避讳尤嫣,自拍合照发给了席嘉也:
“滴滴,傻逼,人给你接到了,打算卖到山沟里。”
她嘴巴一向毒。
这几天席嘉也不在,时姝代替了他,天天晚上送她回家。
尤嫣一开始稍稍有些别扭,再看时姝落落大方豪放不羁的模样,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麻烦你了。”她真挚地道谢。
“开车。”时姝冲司机道,转过身又叹了口气,扬眉瞅着尤嫣:
“服了你了,这句话姐已经听过不下二十遍了,能不能换个词?”
尤嫣双目诚恳:“谢谢你。”
时姝:“.........”
她轻哼一声别过眼:“你对席嘉也真放心啊,就不怕我挖你墙角?”
“以前怕。”尤嫣神情恬淡,长舒一口气道。
时姝太优秀了,和一个这样的人竞争,几乎没有胜算。
“哟,现在放心啦。”时姝抱臂,挖苦道。
“你不会。”尤嫣抬眸看着她,肯定道。
时姝是天之娇女,她不会放下自己的骄傲使用卑鄙下流的手段。
放弃了便是放弃了,没什么好纠结犹豫的。
时姝微怔,摸了摸鼻尖看向车窗外。
良久,她感叹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他喜欢你了。”
每一个对尤嫣付于善意的人,都会收获来自她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感谢和肯定。
情绪价值是最难以获得的东西。
时姝愿意送她回去,无非是背地里说过尤嫣坏话,加上席嘉也并没有对不起她,她当时的做法偏激了点,事后想起来挺过意不去。
席嘉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他之所以找上自己送尤嫣就是因为知道她心有愧疚。
虽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席嘉也那么怕尤嫣落单,甚至吐槽小情侣腻腻歪歪,但互利共赢的合作,时姝一定会答应。
还真是席家的人,算计人心无师自通。
她轻嗤,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喜欢了这么个东西。
心里有那个人时,缺点也是优点,没有那个人时,优点也是缺点。
她的喜欢还真是来去无影,瞬息万变。
时姝侧目,看向端正坐着的人,问:
“席家情况未知,他可能一辈子翻不了身,你真的确定,要和他走下去吗?”
她想知道尤嫣的回答。
只见端坐着的人仰头,面容和缓,温声回答:
“我曾经生活得十分艰难,不敢和任何人相熟,怕受到嘲笑,更怕拖累朋友。因此在学校名声很差,整天下来常常一句话也不说。每天的饭就是馒头咸菜,没有惊喜,没有期盼,是一个被生活磋磨得麻木不仁的人。”
尤嫣慢慢回忆着那段极其艰苦的时光。
“你可能想象不到,哪怕是落魄的席嘉也,同样是我这辈子无法企及的人,直到现在我看着他,偶尔还会觉得像做梦一样。”
“我总是跟自己说,这样的人会为我停留,好神奇。”
“像突然中了大奖。”
“我不能肯定他究竟为我做了多少事,可有一点不能否认,是他将我从看不到希望的处境中拉了出来,我很感激。哪怕未来无法保证。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他的好。”
时姝凝视着尤嫣,静静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
“我能有今天,不过是借了他的势。其实我知道,自己一点都配不上他。”
她温和又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