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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那一年,你对她说:请多多指教(1 / 1)


“去上两炷香吧,给他烧点纸”薛清欢的母亲看到薛清欢跟个木头人一样呆愣的站在灵堂门口,便将薛清欢往前推了两步。

薛清欢似乎终于醒悟一样,很突然的跪下,那火光不断在她眼前跳动,还伴随着纸灰的随风摇曳,有些灼烧着薛清欢的脸,她似乎没有感觉,平视过去是外公,原本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一样,似乎薛清欢都还能看到那平稳的呼吸在白色的布下,有节奏的上下晃动。

抬头看去,那张黑白照片高高悬挂,照片上的外公依旧是和蔼的笑着,又似乎是在看着跪着的她,周围都是一片白,白到让人窒息,薛清欢第一次这么讨厌白色,外面有阳光照进灵堂里面,却照不进她心底,她没有哭,只是尽量挨着火光近一些,在近一些。

“爸,清欢来看你了”

母亲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薛清欢抬头看去,母亲跪在外公身边,不断的磕着头,像是给外公介绍跪在他面前的人,但明明不用介绍,她最亲爱的外公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母亲的话音落下以后,有人去掀开了盖在外公身上的白布,又突然的大喊

“眼睛闭上了,眼睛闭上了”

薛清欢拿着香的手在不住的颤抖,有些微愣,难道外公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难道外公一直在等她回来,她突然变得有些麻木,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唢呐声,她重重磕下了三个响头,跪在那里,直到母亲走过来给她戴上孝布,直到母亲来给她的白布中央点上了红点,代表去世的人最亲近的人,直到母亲将她扶起,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回头看到了另一个人。

她甩开了母亲的手,走了过去,走到她面前,蹲下了,用手握住了那只枯黄而又苍老的手,慢慢抚摸着,皱起来的纹路和薛清欢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常年抽烟将她的手熏得有些微黄,岁月的痕迹藏匿在那瘦黄的双手里,看向她,她的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呆呆的望着灵堂里面,不知道是在看那躺着的人,还是那高高悬挂的照片。

“清欢,你来了”外婆像是回过神一般,低头看到了薛清欢,另一只手轻而慢的覆盖住薛清欢的手,白皙与枯黄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断的抚摸着薛清欢的手,掌心的老茧竟然也将薛清欢的手摩擦得有些生疼。

“外婆,我来了,想哭就哭吧”薛清欢轻轻拍着外婆的后背,手有些用力的握着那只苍老发皱的手,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安慰的话显得太过于苍白无力,直接的话又过于刺痛忍心,只是顺着外婆的眼神,看向里面躺着的那个男人,心里更加心酸,也实实在在体会到那句话—难过最是枕边人。

“以前啊,出门的时候,他总会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哪里,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给我说要下雨了,如果回不来,就明天再回来,出门前也总会告诉我他要去干什么,也会尽快回来,不让我担心”

外婆只是笑着摇摇头,笑得是那么的温柔,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是难过还是平静,只是娓娓道来,她和外公那些不被我们知道的事,眼里有些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那个男人还在她眼前,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风湿严重,他总会找各种药草来给我,让我吃,让我泡脚”

“这两年,我照顾他,洗脸洗脚,他发脾气我都没跟他计较过”

“这个老东西,生病了让他去看病,他总给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算了一辈子的命,做了半辈子的中医,连自己什么时候会走,都不算算”

“他睡觉总是喜欢让我睡在里面,生怕我掉下来”

“对了,端午节的时候,他都还在你家吃饭,跟你爸爸说话聊天,他说,你结婚的时候,都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我们都老了,没什么能力,要不就去弹一床被子吧,结婚的时候给你带着走,好好送你出嫁”

“明明你其实嫁的不远,他总说你嫁的很远,就好像你要嫁到北方去一样,他总说清欢会嫁的远,我们给她带出嫁的东西越多,她就不会被别人欺负”

“他还总说清欢到底什么时候结婚,他怕他看不到你结婚了,他说一定要给你准备体面的嫁妆,说你这些年在外面很辛苦,一个女孩子自己离开家这么多年,报喜不报忧,性格又好强,不知道你有没有被人欺负”

“他总是叮嘱说你不喜欢大红色,有些太土气了,要给你把你的陪嫁被褥弄得洋气一些”

“没能看到你结婚,应该是他最大的遗憾了吧”

“今天早上,他起床说是去上厕所,还说上完厕所回来给我做饭,谁知道他走到厕所门口就再也进不去了,摇摇晃晃的就倒下了,尿了一裤子,我赶紧跑过去,我根本搬不动他,只能叫来邻居,刚刚把他从厕所门口搬到沙发上,他就落气了”

“这个老东西,就这丢下我自己睡在那里,我以后要怎么办?”

“以后再也没人给我打电话了,也没有人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了”

“那空空荡荡的房间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了”

外婆的眼睛通红,她不敢靠近灵堂,甚至都没有挨近灵堂,坐得很远很远,地上满是烟头,外婆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她的娓娓道来,像是在诉说那些年关于两个人爱的故事。

那个年代,车马都很慢,一生恐怕只能用来爱一个人,那个年代战火连天,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平静,却也填满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外婆是很典型的富家子女,也是所说的地主家的女儿,虽然是传统的女性,不认识字,但好歹也是所谓的千金之躯,而外公是个军人,也曾寄居在外婆的家,像是随从家丁,跟着外婆,教她读书写字,听说一开始外婆的父亲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毕竟外婆家是高门大户。

外婆始终坚持,大抵那个年代见了谁就是一生了,外公也是个勤奋肯干的人,在外婆家久了,人心也终归是肉长的,渐渐地外婆的父亲也承认了这个男孩子,婚礼没有那么盛大,简简单单一家人,一顿饭算是承认了这段婚姻,朴实无华算是最好的形容了吧。

那些关于外公和外婆的过往,此刻应该就像电影一样,在外婆眼前放映着,也像默片一样在薛清欢眼前滚动着,那个一生只爱一个人的年代,他们熬过了父母反对,熬过了阶级差异,相互扶持,相依相偎走到现在,熬过了粗茶淡饭的日子,熬过了辛苦奋斗的日子,甚至熬过了战火连天,内争互斗的日子,熬过了在现在的我们看来,那么多不可能的日子,那个年代东西坏了是要修的年代。

在我们的视野里,父母反对就是很困难的一关了,现代的人大多没有那么长情,粗茶淡饭逼不散人,但身无分文可以,辛苦奋斗逼不散人,但父母阻拦可以,我们的时代里藏着太多太多的遗憾,藏着太多的不可言说,放弃与被放弃显得如此的轻易,在这个年代里,我们都是太过于滥情的人,所以总羡慕那个年代的白首一生。

外公的突然撒手人寰,外婆是始料未及的,她似乎也没想过没有外公的日子自己应该怎么办?她都没来得及去适应没有外公的日子,两个人的家少了一个人就变得格外的空荡,外公生活的轨迹依旧残留,是啊,那些相互携手的日子,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我宁愿和你生离,至少你是好好的,至少我还有希望遇见你,好过于死别,阴阳两地。

薛清欢一身黑衣站在外婆旁边,薛桦站在薛清欢身后,年龄尚小,但也懂死亡的意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也懂外公对于姐姐的意义,薛清欢看着进进出出祭拜的人,心里不断在回想那些日子,期末为了外公的几百块钱,拼命努力,然后再得意洋洋的拿着成绩单去找外公要奖赏,每每到放学的时候,薛清欢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外公的中药摊找他,这个时候,外公总会把一个和薛清欢身板差不多大的背篓放在她小小的背上,从小心翼翼的扶着,到可以完全放开双手,背篓变得越来越小,薛清欢也越长越大,外公的背从直挺挺也变成了佝偻着身子,记忆里薛清欢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外公收那个小小的中药摊,不远不近的路,薛清欢走得十分快乐,外公则是挑着扁担走在她的身后,护着她,永远都是走在她的身后。

而小时候,父母总会吵架,吵得不行的时候,母亲就会丢下年幼的薛清欢,丢下这个家,跑去外地,总会说去打工赚钱,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薛清欢尚在襁褓当中,母亲撇下这个家外出,那些关于童年的记忆,全都来自于外公外婆,来自于那个不大不小的背篓,也来自于那些藏着满满中药味的小屋子。

后来的薛清欢慢慢的可以走在外公的身后,慢慢的她也看着那越来越佝偻的身影,她没想到自己的长大变得如此的迅速,外公的衰老也来得如此之快,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薛清欢开始满满看到自己小时候常常睡着的那张小床,慢慢的沾满了灰尘,而那两个老人也总会在听说她要回来的时候,即使那张床上仍旧是干干净净的,她知道是他们在她回来之前精心打扫干净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小的房间很突然的放置了一个黑而沉重的棺材,里面也整整齐齐的放了两套寿衣,外公也大概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老去,那逐渐枯瘦的双手,那慢慢弯曲的脊背,在很多老人的观念里总会好好布置自己的身外事,然后安安静静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然后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

而外婆那些回忆似的念叨,好像是有些话再不说也就没有多余的机会了,似乎她都把和外公的那些回忆全都藏在了那些念念叨叨里,藏在了那些两人相守了四五十年的岁月里,身旁传来的嬉笑声音让她有些反感,想说些什么,却也没再说。

对于亲近的人来说,这是一场悲怆的葬礼,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不过是参加了一场再平凡不过的酒席。

小城镇的酒席总有一个主要的管事人,临近下午,管事的师傅已经在招呼来帮忙的人吃饭了,薛清欢招呼着薛桦坐下吃饭,转身准备叫外婆,却不知道外婆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在灵堂附近找了一圈,却没看见外婆的身影。

想了想,薛清欢让薛桦先吃,自己则是去了外婆家,走在熟悉的楼梯,走得很慢,仿佛用尽了她的前半生时光,走进外婆家,果然看见外婆就坐在床上,手里怀抱着她和外公的那张合照,轻轻抚摸着,默默地流眼泪,嘴里还念叨着老东西。

“你外婆今天一天没吃饭,就喝了几杯酒,然后就一直在抽烟,谁喊都没用”小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哭腔,眼睛看着房间里面孤单的老人,心里生出几多不忍。

“我知道了,你先去吃饭吧”直到看到小姨看向自己那求助的眼神,薛清欢才恍然大悟,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家里顶事的那个,说是顶梁柱有些太过头了,但很多事情,那些曾经的大人都开始会询问自己的意见,开始让自己拿主意,开始对自己求助了。

“外婆,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薛清欢走过去了,蹲下来,看了看外婆那通红的眼睛,想来是背着所有的小辈偷偷哭过了,轻轻拿过外婆手里那张照片看了看,是她和外公站在一颗桃花树下,她轻轻拉着一根桃枝,外公牵着她,看起来温馨又幸福,薛清欢此刻就像是哄着一个孩子般的语气,牵着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把照片放在了外公常睡的位置。

“你看,那张照片,是他抱着你照的,那个时候的你,短头发,他总说,清欢像个男孩子”

外婆指着客厅一张照片默默地说,眼神看着照片里笑着的外公,温柔而满怀思念。

“丫头,一个人在外,过得很苦吧,你都瘦了”

“不苦的,外婆,我很好,我们去吃饭吧,好不好”薛清欢笑着摇摇头,牵着外婆往外走。

其实薛清欢很清楚,这样的情况,外婆是吃不下饭的,但是能吃一些是一些吧,添饭的时候,没有给外婆添多少饭,只是酒依旧给她满上了一杯,有的时候,酒精真的是很好的调剂品,可以让自己忘却很多事情,不止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年迈的老人也需要酒精去刺激内心那悲凉的情绪。

而薛清欢也吃不下多少饭,只是一直在盯着外婆碗里面的饭,直到看到那为数不多的饭被外婆一点点慢慢吃完,外婆吃饭一直都很优雅,应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她有些心安,这个时候外婆不能再有事,听着她和那些老人聊着天,换成以前早就走了,今天她只是默默坐着,默默等待着,看着外婆吃完饭,看着她喝完酒,看着她一根根的烟头落地,直到外婆说想回去休息了,她才慢慢扶着外婆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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