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草原,树立着几棵树木,仿佛标注着边界。太阳从树丛后方升起,草原就渐渐恢复了生机。冉星紧了紧衣服,天依然很冷,他已经十八岁了,可以帮着家里采买,今天就要赶着应城开市,卖掉一些皮货野味,再买点儿生活用品回去。小栗虽然矮小,托着人和货物却也不累,走的稳稳当当。
应城的轮廓出现在眼前,它并不大,因为靠近沱沱河,大家都在这里做生意才渐渐发展起来。冉星先去了张记老店,把小栗寄养在店里,跟老板经过讨价还价后,野货换了个不错的价格。冉星在等老板拿钱的时候,瞥见门外一位老伯,他跛着脚,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花白且凌乱,木然地向前走着,看背影好像是李冲伯伯。冉星刚想喊他,张掌柜拿来了银子,再回头已经没见人影。
冉星听说,李冲跟自己父母一样,以前也在四圣军中,自己在围城中受了伤,妻子和孩子都死了,最后被流放到北方,人也渐渐神志不清起来。后来当地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嫁给了他,本来以为有人照顾能安度晚年,结果寡妇跟儿子骗光了他的积蓄,在应城开了个餐馆。李冲也被带到了应城,听别人说他过的不好,但没想到如此落魄。冉星见人群中看不到他,也没继续找,转头去买日常用品。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集市东南突然热闹起来,人群喊着打架了打架了向那边涌去。冉星随着人群向前走,来到了一家餐馆门口。李冲跌坐在门前台阶下,门口他娶得寡妇哭着喊着:“我不活了,各位老爷给评评理,我被这个又脏又瘸的老头骗到手,本以为有个依靠,结果这个老不死的天天虐待我,还打我儿子,那是他自己生不出来。”旁边流氓调戏道:“老板娘,要不要我帮帮忙啊!”寡妇一口啐到地上,“小屁孩子,我是你娘。”接着继续对李冲骂起来。李冲躺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喃喃说着“求求你,吃的,我饿。”
冉星正想上前扶起李冲,三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穿着青色布袍,头戴黑色皮帽,看着应该是巡防营的人。领头的人大声喝道:“谁在闹事?散了散了”,另两个人挥手赶人离开。寡妇看市场管理来了,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汪大人啊,这个老家伙又来惹事,给您添麻烦了。来来来,三位大人里面请,我这就准备好酒好菜,赶紧进屋。”
“中午就不喝了,”汪大人冷哼了一声,“老板娘管好你家的,少给我惹事。”说着转头对着李冲说:“滚,快滚,别挡着人做生意。”李冲本来就腿脚不好,在市管的威吓之下,更站不起来,只能慢慢爬着,越爬越慢。冉星急忙扶起李冲,汪大人一看有人出来,说道:“赶紧抬走。”冉星对寡妇说的:“大娘,李伯你要养活,这开饭店的钱……”冉星还没说完,寡妇就恶狠狠地打断他:“好老不死的,竟然找外人来打我,我以为谁呢,不就是养马冉家的,当初骗我你家也有份,看我这次不打死你。”说完又哭起来。冉星有苦说不出,当初父母可是最反对这门亲事的。
汪大人一看这个情况,气狠狠地骂道:“你们这些外来的,真是祸害遗千年。”马鞭一挥,就向冉星打去。冉星一个闪身,抓住鞭子向自己一拉,汪大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边两人一看自己上司受欺负,立马上前要拿冉星。冉星从小跟父母练习功夫,他父亲是四圣军的队长,拳脚很好,冉星也是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平时也经常放马,身体很好,此时和俩人打起来竟然不落下风。汪大人一看他功夫不错,也上前打了起来,可能他最近缺少锻炼,被一拳打倒在地,惹得围观人群一阵哄笑,汪大人更没有面子。毕竟双拳难敌六手,冉星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和李叔一起躺在地上挨打。
“三个人打两个人,算什么好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喊道,说完冲上来帮着冉星一起打架,最后三人都被捆了个结实。汪大人把三人押到衙门交给衙役,对另两人说到:“累死了,午饭都没吃,走。”三人就离开去寡妇家吃饭。
“唉,大哥,怎么称呼?”看没有人,小女孩就开始套近乎。她穿着绸缎衣服,在这寒冷的北方,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见冉星没有说话,她接着说:“别怕,我认识这里的老大,他来了就放我们,别怕别怕。”
“冉星。”
“孟奇,不是绮丽的绮,是奇怪的奇,咱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我就奇怪了,老伯为啥被打?”
“餐馆的老板,前几年嫁给李伯,天天让他干活,然后把钱全骗走了,还在城里开了个餐馆,据说生意特别好。结果李伯连饭都吃不上,天天受欺负。今天肯定就是欺负他。”
“太气人了,不收拾他们,他们还以为天下没有正道。你放心吧,以后李伯我罩着。”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看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还是赶紧找你爸妈来救你吧。”
孟奇做了个姿势,问道:“难道我不像江湖侠士吗?”
“侠士?我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
“你没听说过吗?大侠可厉害了,有些会用火,有些会用冰,还有人靠意念就能控制别人。老厉害了。”
“用火和用冰的我见过,前几天还来我村了,表演完拿着笸箩到处要钱。还买给何塞家一块磁铁,骗他能找到金子,最后就找到一副生锈的盔甲。”
“那是江湖骗子,不是侠士。我要是遇见个大侠,绝对拜他为师,学大本事。到时候我保护家里人,爷爷爸爸就不用天天愁眉苦脸了。”说着还有一些伤心,不过马上调整了过来:“你家在哪里?好玩吗?”
“我家在应城北面,就在金山脚下,可好玩了。我家是养马的,马虽然多,可惜啊都没有我的小栗跑的快!别看它个子矮小,刚开始跑的并不快,后半程就追上来了。”
“那我能骑吗?”孟奇激动地问,“家里赛马,全都让着我,赢了也不痛快。到时候我骑小栗,你骑我家最好的马,咱俩比一比。”
“你还没马大,小心小栗把你摔下来。”
俩人正聊的高兴,孟主管从外面回来,看到衙门口押着的三人又喜又惊。喜的是城主的掌上明珠找到了,刚才城主就是命令自己去找人,城主和老城主急死了。惊的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把她绑在自己的衙门里。孟主管连忙对孟奇说:“小公主呀,你怎么在这里?谁把你绑到这里了?”说着就要上前松绑。孟奇侧过身,“先给他俩松绑。”孟主管连忙给冉星和李冲松绑,接着给孟奇松绑。冉星这才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是城主的女儿,前城主的孙女。“奇奇饿坏了吧,通知厨房赶紧做饭。”接着派人给城主送信。
李伯饿坏了,看到菜上来不敢动筷子只是直勾勾看着主管,直到对方说快吃吧,才抄起一大块肉狼吞虎咽起来。孟奇也夸奖饭菜好吃,比自家的厨子都好。孟主管笑道:“我家的哪能跟城主家的比?今天你太饿了,才觉得香。”接着就聊起来今天的事情,孟主管听后表示一定要严惩参与人员,李冲以后也会让人好好照顾。李冲眼里也有了光,连忙跪下给大人叩谢。孟奇也开心地看着冉星,意思是我说的没错吧,绝对能摆平。
冉星见李伯得到妥善安置,心里也踏实了很多。他看看天,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就不能在天黑前回家,爸妈还等着买的东西呢。草原的夜晚很危险,气温很低会冻死人,狼群出没会咬死人,甚至野猪老鹰伤人杀人的事情也常常发生。于是冉星向孟奇提出了告别,她虽然有些不舍,也只会放他走。“过两天我去找你赛马,一言为定!”
冉星从从张记老店牵出小栗,迎头就遇到汪头三人。他们脸上微微泛红,拿着马鞭松松垮垮地走着,一看就是喝了不少。他们把冉星送到衙门后,直接去寡妇的餐馆吃了一顿白食,还喝了不少酒,其中一人走路都有些歪斜。汪头一看冉星从衙门出来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出了丑,不把冉星狠狠整治一番,难出心头恶气。现在遇见仇人,身上的伤隐隐又开始疼了。
“抓,抓住他,给我狠狠地打。”说着就朝冉星扑过去,冉星来不及上马,拉着小栗就跑。汪头身后那位喝多的,直接身子一歪滑摔在地上,赶紧爬起来继续追打冉星。这一追赶让整个市场鸡飞蛋打了起来,大家纷纷躲开,也有来不及躲开的人就被撞倒。冉星来不及上马,又怕马跑起来碰到人,松开缰绳吹了个口哨,小栗轻松一扭,躲开追赶又回到张记老店。冉星带着他三人兜圈子,专挑小路走,可是这三人今天受了奇耻大辱,一定要抓到冉星。
冉星暗暗叫苦,跑到一个十字路口对面走过来三个和汪头衣服一模一样的人。汪头看到那三人,大声喊道:“老张,帮我抓住他。”冉星只得转弯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也没听到张头喊什么。一直跑到城门口,才被守城的人拦下。
汪头气喘吁吁地跟城门口的人说:“谢谢兄弟,下次请你喝酒。”接着走到冉星身边,抬腿就是一脚,“跑的我饭都吐出来了。”扭头一看,喝多的那位真的在吐。“绑了,绑了,这次我,亲自看着,顺便审审他那俩同伙在哪里,怎么跑出来的。”这时老张也追上来了,老张也在衙门里当差,汪头问到:“是不是你们没看严实让他们跑了?你要请我吃饭啊,我又抓到他了。”
“他们不是逃出来的。”老张说道。
“那还能是放出来的?脸大啊。”
“这小子脸不大,有个小女孩,你知道是谁吗?”
“谁?”
“城主的小女儿,掌上明珠。唉,你自己看着办吧,一顿鞭子你是吃定了。”
汪头瘫坐在地上,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抱着冉星,“小兄弟,这全是误会,我该死,我该死。”说着假装抽自己耳光,似乎看冉星不过瘾,拿起马鞭就向两个跟班抽去,“都是他俩,都是他俩出的馊主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接着他又转向了老张,“张大人,你可要帮我,咱俩是多年的朋友了,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你一定要帮我。”
汪头为什么害怕?天下有两种城池,一种是城主的封地,城主的权力很大,甚至城中任何人的生死他都可以掌握,另一种是各州王侯的领地,他们一般会派官员管理,地方长官的权力比城主小很多。城主有些是各州王侯封赏的,有些是以前的诸侯王,战败了后只能归附。应城的孟家就是后一种情况。
冉星可不管这些事情,天渐渐晚了,冉星留下汪头独自懊悔,自己又去张记老店牵出小栗,老板已经听说了冉星的事情,拿出一包盐巴送给他,说这次姓汪的肯定完蛋了,冉星这是为街面上除了大害。这点东西表达感谢。冉星说什么也不要,自己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出城门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今天的太阳又圆又红,如同腌好的咸鸭蛋黄。冉星没有心情看美景,快马加鞭让小栗跑起来,小栗也很卖力,可惜太阳落山后也没有到家。天黑了下来,冉星心里越发着急,父母担心倒是小事,明天回去可以解释清楚,如果真要在草原露营,想起从小到大听到的见到的惨剧,今天性命都有危险。正思考着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冉星拉着马,一条是回家的路,一条是进金山的路。两炷香的时间,大概能到一个飞鹰岗的地方,那里熟人居住,也许今天可以找他留宿。
冉星想到这些,也踌躇起来。熟人名叫管望,论起来应该叫叔叔。这个管叔叔可是冉星的童年阴影,倒不是他对冉星不好,他对人都很热情,也很有本事,刚开始大家还找他看病,他总能医好。在冉星五六岁的一天,管望进山采药回来就疯了,他见人就说天生异象,天下大乱。他越来越古怪,越来越癫狂,最后妻子孩子也不顾,自己搬到飞鹰岗上研究天文星象。父母也经常叹息,这些老战友病的病,疯的疯,自己也越来越累照顾不了他们太久,看来这世道都快把我们忘了。
管望平时靠着打猎勉强维系生活。他妻子也没抛弃他,希望他有一天能恢复正常,经常送些吃的用的。管望的儿子管晓汉和冉星年龄差不多,两人关系很好,冉星也一起送过东西。管望对儿子十分疼爱,疯了以后也没有变,经常把山里打到的,采到的以及做出来的好东西留给他。他曾经做出来一种在黑夜中绽放的花,冉星只听管晓汉说起,可惜自己没见过。
冉星不怕管叔,甚至他发癫的时候,怕的是他一屋的瓶瓶罐罐,总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还有动物的骨头,没见过的植物以及矿石。再难受也比在野外待一晚上好,冉星想着,然后就勒马奔向飞鹰岗,两边的树木影绰绰向他倒来,仿佛要吃人。冉星咬紧牙关,勒动缰绳,小栗似乎也知道前面有歇脚的地方,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飞鹰岗。这飞鹰岗很凶险,三面悬崖,只有一条小道通向山顶,因为平时只有鹰才能飞过去,所以被叫做飞鹰岗。快到管望门前,冉星下马牵着向前,突然黑暗中出现一双明晃晃的眼睛,接着又出来了两双,冉星心里一惊,难道遇到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