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田的挖沟建凼工作在井然有序的进行,江家住宅也在最后收尾阶段。
江霖每日在安水县跟茂山村两边跑,幸好两边距离不算远,骑马跑个来回最多也不过四五十分钟左右。
在忙忙碌碌间过了四日,赵云川他二哥的婚事就在明日。
这几日安水县的茶楼中,说书先生的话题都是讲赵知县家小哥儿跟穷苦秀才的婚事。
江霖没去专门听过,但江雪跟江珍两人偶尔在做完针线活之后无事,会去茶楼中坐坐,就将所闻之事说给他听。
这也使得江珍跟草哥儿性子大方许多,至少进出酒楼茶馆见着人多没那般拘谨。
“那些人都说秦秀才能娶上知县家的哥儿,是祖上积了几辈子阴德,这辈子显灵了。我却听闻这秦秀才才华了得,品行俱佳,两人郎有才,哥儿貌美,正好般配。”
江雪正将自己这几日为江霖绣好的衣裳拿出来给他试衣,正巧想到弟弟明日要去赵府参加婚宴,就开口提了一嘴。
“小霖,你又长高了?幸好我这次将布料剪长些,否则就短了。”
江霖将靛蓝色的外衣披在身上,试了一下。
长短合适,版型舒适,挺好。
不过他还真没注意自己长高多少,但如今自己确实跟文瑞差不多高,应该是长了不少。
“那秦秀才人确实不错。”江霖脱下新衣,整齐叠放好,留着明日穿着去赵府。
他唯一接触过秦斐的一次,还是他马车失控,差点撞到自己跟文瑞那次。
后来也只在赵云川嘴里得知他二哥赵云玉跟秦斐母亲的恩怨,还为赵云川提点两三句。
至于为什么说秦斐人不错,也是因为他不愿让自己喜欢的人受委屈,接受他搬家自立的建议。
至少这人的脑子还算清醒,没有盲目去顺应他娘的想法。
按赵云川的话语中,秦斐跟赵云玉也是两情相悦。
但赵云玉的爹是知县,大哥还在京都当官,家世背景比秦斐强多了。
若让他娘跟他一起住,赵云玉跟他娘吵闹起来,惹怒了赵府,那秦斐的前途不说百分百被毁,也是坎坷不顺。
即使赵云玉再喜欢秦斐,不想秦斐受苦受难,可自己受了委屈后大多时候也会想着回家找长辈哭诉。
所以说,秦斐夹在两者之中很难办,但江霖给了他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虽然看似有点不孝,但秦斐一没有不赡养他娘,二没有对他娘置之不理,反而每月给他娘、他大哥钱财,还置办衣物。
这不孝的名头,还扣不上秦斐头上。
赵云玉和秦斐的婚事是下午时分才开始,酉时接亲,两刻钟后拜堂。
江霖拿着请帖来到赵府门前时距开席还有段时间。
赵府高门大户,宾客如云,处处张灯结彩,连门外的石狮都挂上红彩绸,入目艳红一片,分外喜庆。
来往有衣着华贵的城中大富,也有腹藏诗书的文人骚客,以及赵知县的同仁。
江霖孑然一身,虽未着金玉之饰,但身形如竹,面容俊美,一双幽瞳如渊似夜,不像平常人。
往来的客人也误以为他是城中哪家贵家子弟,有些身份较低的人见他一人还特意来与他寒暄。
对于这些接近自己的人,江霖并未直接开口婉拒,而是悠然跟他们交谈。
自从知道自己要找个靠山合作才能做好自己养殖珍珠的产业之后,江霖开始有意识结交城中有权有势之人。
但交谈几句之后,就发现他们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
思来想去,好像赵云川挺合适。
就是不知道他堂堂知县公子,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做生意。
等进了大门,来到礼座前。
赵府的账房先生正在奋笔疾书记着客人送来的礼金赠礼,还有两个助手在他两边帮忙。
见江霖进来后先抱手行礼,称呼他为公子。
等江霖将请帖和礼盒拿出来交予他们之后,看到请帖上熟悉的字迹,两人对江霖的态度愈发恭敬。
这可是自己三公子的客人。
“宴席两刻钟后开始,三公子如今正在客堂接待客人,客人若是要寻他,我派个人为您带路?”
江霖摇头,“不必烦劳,我直接入座。”
赵云川现在肯定很忙,根本没空理他,他还是知趣的自己找个地方吃席看热闹,过后再找人。
见江霖如此说,两人也随他,点了个年轻机灵的小伙,让他带江霖去自己的桌位。
等江霖跟人走后,账房跟两个助手才将他带来的赠礼盒子打开。
随后一惊。
入目艳红如火,形如比翼双飞,是极好又少见的珊瑚之品。
“不得了。”账房将木盒盖好,满意地抚着胡须。
这个品相的珊瑚可不常见,这江公子还真是有点本事。
“先生,这珊瑚可真漂亮。”助手感叹。
账房瞥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他那没见识的模样,解释说:“这品相的珊瑚,再长大些,都能做贡品送给当今圣上了,如今你们能在此处看一眼,也算你们走运。”
“好了,又有贵客来临,赶紧去接待。”
两个助手听了他的话,自然心生得意。
这可是能送给圣上当贡品的东西,他们不仅看了好几眼,还亲手接过盒子,可不是运气好嘛。
江霖不知他走后发生的事,但对于今日送出的珊瑚,他自然知晓这东西的品级和珍贵之处。
在现代,珊瑚可不能随意采摘,属于违法行为,还好他如今在大昭,没这项条例。
赵府办宴席在厅堂,江霖被人带到此处偏外侧的一个桌上坐下。
四周的人没一个熟悉的,他看时间也差不多,暂且歇了结交的心。
不能操之过急,免得让人以为他是攀炎附势者。
很快就客席满座,门外锣鼓喧天,伴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吉时已到。
这下落座的客人纷纷走出厅外去看热闹,江霖也是第一次见人成亲,跟着他们一起走到外边。
他见到赵云川他爹娘。
赵知县是个看着稳重温和的中年男子,容貌周正白净,瞧着比同龄人年轻。
赵夫人一身粉装华裙,面容娇柔,如今双眸哭的有些红肿,看来是对自家哥儿出嫁很是不舍。
西方天际的金光艳霞铺满大半片天空,在北辰星出现之时。
江霖见到搀着侍女的手,从房内走出的赵云玉。
他一身红色喜服,艳丽华贵,一袭红盖头看不清面容,但娇小的身姿跟江霖曾经见到的身影符合。
见到自家哥儿出现,赵夫人禁不住又掉了泪珠,被赵知县搂在怀中轻声安慰。
赵云玉可能也舍不得家人,听到母亲的哭泣声,快步到他娘的怀中,两人抱成一团,诉说着自己的不舍。
赵云川跟他爹站在一起,看着母子两人如此,也红了眼。
但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等会还要背着二哥出门,更要在秦斐接人之时严声警告他要对自家二哥好,不能在这时候哭红眼。
眼见着吉时要过去,就算再不舍,赵夫人也只能将人放开。
她握紧赵云玉的手,嘱咐道:“玉哥儿,出嫁之后跟秦斐好好过,若是在秦家受了欺负,就回来找娘亲,娘亲给你做主。”
赵夫人知道秦家那老娘对玉哥儿有成见,若非见秦斐是个有才学,脑子清醒的人。
加之前段时间秦斐亲口跟她保证,成婚之后两人不与秦母同住一院。
否则,就算玉哥儿再喜欢秦斐,她也绝不允许两人的婚事。
“娘……”赵云玉听着娘亲话语中的关切,心口一酸,又想掉眼泪。
“别哭了,我们玉哥儿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可不能哭花了脸,到时候秦斐可得笑话你了。”赵知县在一旁安慰两人。
赵云玉被他爹这话逗笑,撒娇道:“爹,他才不敢笑话我。”
“那当然,秦斐哪能说的过你。”赵云川想到自家二哥骄横的性子,笑了几声,被他娘不满拍了脑袋。
“大喜之日,别惹你哥生气。”
赵云川暗自白了一眼,无语至极,“行了,吉时快过了,人家新郎官在门外等着呢。”
他随手将衣摆一甩,在赵云玉面前蹲下,“二哥,上来吧。”
赵云玉先朝着爹娘弯腰拜了三拜,才在侍女的搀扶下上到弟弟背上。
摸着已经赵云川长得高大结实的臂膀,他吸了吸鼻子,感叹:“弟弟,你长这么高了。”
“你才知道啊。”
赵云川将人背稳,两人在爹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踩在红艳艳的喜毯上,耳边是众多客人不间断地恭贺声。
慢慢地走出厅堂、花园、回廊,来到大门前。
身穿赵云玉同款材质缝制喜服的秦斐满面春风,见到赵云川背着赵云玉出现,两眼一亮,迎了上去。
“云川,玉哥儿……”说到第二个名字,声音就软下来许多。
赵云川感觉背后被人揪紧,是他二哥见了心上人太过激动,为防止失控只能对弟弟下手。
“二哥你轻点!”他咬着牙小声嘀咕。
他背后肯定红了一大块,都怪秦斐!
思至此处,赵云川开始对秦斐摆脸色,“秦斐我警告你,虽然我们两个关系好,但你以后若是对我二哥不好,我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秦斐笑得开怀,并未将他严厉的态度放在心上,“你放心,我对玉哥儿怎么样,这几年你还看不出来?”
“啧,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赵云川才刚说秦斐一句不好,身后的玉哥儿就不乐意,轻捶了他一下。
“别动手,不说你相公了。”
赵云川示意秦斐让开身子,他将赵云玉轻轻放在花轿上,等人坐稳之后,才离开。
转头看向一身打扮极为清俊的秦斐,伸出右手。
秦斐笑了,伸出左手,两人默契地双手交握。
“我把我二哥交给你了。”赵云川郑重开口。
“你放心。”秦斐再次出口保证。
……
江霖跟其他人一样,目送新人离开后,才回到方才的位置坐下。
但心里却深有感触。
新人出嫁,爹娘牵挂。
他曾跟文瑞说,两年后出孝期就到文家提亲。
到时候他与文瑞的婚事是否也是这般热闹非凡。
而文父文母必然也如赵知县、赵夫人这般,对自家哥儿离家嫁人这事,心生不舍吧。
想到婚事,又见识赵府这贵气大方的做派,江霖觉得手中的钱财实在少了些。
他不愿在亲事上让文瑞受委屈。
他想,自己是要开始好好赚钱了。
等江家住宅建成、稻鱼共生养殖稳定之后,就开始他养殖珍珠的计划吧。
第一批珍珠养成最早也要一年半,时间刚好。
吃完酒席之后,夜色渐暗。
江霖被赵府的下人带到赵云川住的院落中,见到一身酒气,面色绯红的赵云川。
“今日客人太多,倒是怠慢你了。”赵云川见到江霖后带着歉意说道。
江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抬眼看见目光还算清明的赵云川,淡笑说:“今日酒菜俱佳,我自感不虚此行,何来怠慢之说?”
赵云川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我狭隘了。”
他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放置在江霖面前,自己拿起一杯。
“让我以茶代酒,给你赔个不是。”
江霖闻着清淡的茶香,拿起跟他碰了一下,喝了。
等放下茶杯,江霖注意到赵云川有些低落的情绪,问道:“令兄大喜之日,怎么瞧着你有些低沉?”
赵云川听言,叹息一声,抬头望向繁星点缀的夜空。
“只是突然想起我跟大哥、二哥儿时一起玩耍的事,未曾想光阴如此之快,我二哥那么小的一个人,今日就出嫁了。”
江霖没感触过这种情感,不知如何宽慰,只能说:“秦家院子离赵府不够两条正街,一刻钟不到就能到。”
“这不一样。”
赵云川否定,想了想,又道:“就是,我二哥本来是我家的,如今突然成了秦斐家,这种感觉,你懂吗?”
江霖摇头,他不懂。
“难道二公子出嫁后,他就不是你二哥了吗?”
“自然是。”赵云川肯定。
就算二哥出嫁了,也是他亲哥。
“那不就行了,你们是沾了血缘的亲人,就算你二哥嫁人了,这事也不会变。”
江霖单手撑下颌,随意又懒惰地扣了一下茶杯,“三公子,你多虑了。”
赵云川只觉心结忽散,轻松许多。
他确实多虑了。
肯定是今日酒喝多,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赵云川眉目舒展,已然不见方才的愁绪。
他又敬了江霖一杯,赞扬道:“江霖,你不愧是我知心好友,多谢。”
江霖虽不知自己何时当了他知心好友,但也接了赵云川的谢。
反正自己也没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