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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笑意(1 / 1)


那灯渐渐亮起,又快快暗去,像急促呼吸的肺。

二哥想凑近四面镜看清楚一点,发觉有人喘着气走进了酒窑,恰好停在木间下方。

是张道婆和刘道婆在喘气,埋怨着两昆仑。

“我说你一个妇人,天天洗茅房,怎么茅房还那么臭?”

“哎呀,熏得我恶心干呕,眼睛疼……”

张道婆又说道:“这么臭,亏你还有色心,趴在里边看男人的屁股。”

两昆仑眉飞色舞,往嘴里扔一个颗瓜子:“嘿,我愿意,我喜欢。你们两个老婆子懂什么?男人的屁股比男人的脸更有看头。比如这尖屁股、圆屁股、塌屁股、麻子屁股、红屁股……”

张道婆连忙摆手:“别别别……你别说了,你口味太重,老娘身真心受不了。刘道婆,你去里边看看,我在这儿歇会儿,臭死了,再换两口气。”

刘道婆依张道婆的话,慢慢悠悠去了酒窑深处。

张道婆见刘道婆走远了,直言不讳:“柳家小子和杨家小子,你交出来吧。”

两昆仑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高一些,说道:“我料你就是来偷尸体的。两个孩子尸身好,价钱高,你哪肯轻易罢手?”

张道婆说:“都是坏透了的倭瓜,谁还骗得了谁?为了我那三岁孙儿,我命都可以不要。这两孩子尸身好,价钱不菲。我也不贪多,要真是你藏的,你就交出一个来。你们小酒馆不亏,那条上好的白肉,我都就给你们了。”

二哥听张道婆这么说,心里凉透了半截,原来这张婆不是好心来收他尸体的,是要卖了他……

两昆仑摇头:“啧啧,你搞错了吧。那条白肉是你卖给我们的。和这两个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道婆低声骂道:“你这个碎女子胡说,我卖给你们的?你们给过我一个铜板吗?没有吧,那我就拿条白肉换柳家小子的尸体。”

两昆仑不慢不紧:“你那条白肉哪捡来的,是什么肉,有多好?我们小酒馆品鉴不出来?不值几个钱。话说回来,那两个孩子的尸体真的是不见了,这后院你们哪哪都找过了,我们还能藏哪?”

张道婆指向自己的头顶:“也就只有一个地方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就藏在上面的木间里。”

二哥很是惊讶:“她是怎么知道的?”

两昆仑略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道婆扶着墙寻找机关:“老身在这里做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她循着记忆在壁灯下找到了机关,拧动了机关钮。木间上放下一段木梯,她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

二哥惴惴不安,自己动弹不得,就假寐着,听着木梯吱吱声响,张道婆步步逼近……

张道婆爬上来打开了木间的门,吱的一个长音。她探上头来,看到了我二哥,也看到了杨耳,不禁微笑,轻轻地说了句:“娃儿们,这就带你们回家。”

二哥感觉到这话中毫无恶意,睁开眼睛去看张道婆。张道婆并不惧怕,反而十分惊喜,笑得十分慈祥。对我二哥说道:“下次……尸体能不能卖便宜一点……”她话没说完,就觉脖颈处凉风习习,眼前黑乎乎一片,世间翻转颠倒……

张道婆的人头丢在木间里,滚动了几下,停在门边上,来回晃着。

她脸上笑意未尽,二哥潸然泪下……她真的是来救他的。

张道婆的人头最终还是丢了下来,砸在尸身上,滚下来被两昆仑一脚踩住。

两昆仑将穿云剑插在地上,遮住了怀中孩子的眼睛。

“太血腥了,小孩子别看。张道婆你也别怪我,怪只怪你知道的太多……”

二哥泪流不止,打湿了胸前一大片。泪水遇上干血,混出了渗淡的红色。他止不住泪,想这张道婆看似不善,实则是想救他。他恨得咬牙切齿,用尽全力,颤颤巍巍去推杨耳,杨耳却怎么也不醒。

他气得急了,歪过头去,在杨耳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杨耳还是没有醒过来。这一下,他突然明白了,杨耳并不是困着了,而是昏睡了过去。

两昆仑在张道婆的尸体上滴了几滴化尸水,尸体上燃起淡蓝火焰。眨眼间,尸体就化为了灰烬,一股热浪散开,张道婆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了。

两昆仑看着火焰烧退,也不抬头,对我二哥说道:“柳家小子,看到了吧,张道婆要抢你的尸身,我帮你除掉了她,这份恩情你可别忘,将来要还。”

二哥口不能言,心里怒不可揭:“我怎么会忘记?这份恩情,将来我必定要还给你!”

两昆仑又说道:“你们两个少年,能睡就睡会儿,再往后可就没这么舒坦了……哦,我倒给忘记了,给你们洒了无话可睡水,早晕睡过去了,哪还知道张道婆来过?年纪大了,我这记性……我的好孩儿,打打杀杀的,没吓着吧。”

这时,刘道婆才从深处走了回来,看到地上残留的血污和穿云剑,吓得不行。

“你你……你把张道婆怎么了?”

两昆仑不耐烦:“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

刘道婆挺直了腰,说道:“要做事就做干净,这血污算什么?别留首尾。”

两昆仑更不耐烦:“别端着架子跟我说话。说我做不干净,那你呢?这张道婆怎么知道酒窑里有木间的?”

刘道婆也不耐烦:“我怎么知道?兴许早年间也在这里洗过茅房,洗得肯定比你干净。”

两昆仑提起穿云剑,指向刘道婆:“娘的,你还是做回刘道婆比较好。这副嘴脸,我看一眼就生厌。”

刘道婆不以为然:“岛主不在,你比以前嚣张多了。你我各司其职,也别把我惹毛了。”

“各司其职?咱俩能比吗?”两昆仑打了两个剑花,收剑入鞘,将剑扔进了木间。拧了机关钮,将木梯收了上去。

“岛主派我来盯蒲小二,盯黄离,因为这些人想杀岛主。你呢?盯的只是柳家的几个蠢物,他们能做甚?”

刘道婆也不生气:“也就是柳白河离岛了,你才敢这么说。什么事安排什么人,岛主心里有数,我不与你辩。对了,杨家小子一身好肉,你卖给船王后,记得分我一份。柳家小子呢?量你也不敢杀。当今之际,是时候去找岛主了。我去备一份干粮,我们尽快出海寻他回来。”

两昆仑哄了哄了怀里的孩子:“我凭什么听你安排?我自有安排。”

“你什么安排?”

“你去备一份干粮,我们尽快出海寻他回来。”

刘道婆啐道:“茅房洗多了,满嘴粪味!”

两昆仑凑到刘道婆身前:“怎地?我嘴什么味,你有试过?”

刘道婆懒得理她,推开她,从她左手边走了出去,粗布衣服刮到了她怀里的孩子。孩子哇哇的哭了起来,她忙不迭的哄着孩子。

刘道婆听着孩子哭就烦,回过头来质问两昆仑:“这回出海,你不会想把这孩子也带上吧。”

两昆仑忙着哄孩子:“哦哦哦……别哭,丑婆婆吓到你了哦……我和这孩子分不开,带着出去找岛主,碍着你了吗?”

刘道婆一声冷笑:“你要真是个当娘的,就不该带他出去冒险。有个闪失,他恨你一辈子。”

两昆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的事,你不懂。赶紧走吧,别让蒲小二起了疑心。”刘道婆只觉她不可理喻,佯装着驼着背,两人去了酒屋。

两人回到酒屋时,蒲小二那盘白肉已经推介完了,一位酒客骂骂咧咧的从小厮手中接过白肉,淋上酱油,哐哐哐哐,三下两下就把肉吃进了肚子里。

两昆仑看这酒客食肉,不禁好奇起来。问刘道婆:“这白肉,张道婆是从哪弄来的?”

刘道婆笑道:“嗐,早间我们从山上收尸下来,发现一根白尾巴挂在树枝上。她看是块好肉,就硬扯了下来。”

那酒客拍拍肚子,打了个嗝,抓起盘里的灯,看了看,往地上一砸,灯就变成了碎末。

“娘的,好了吧。别挡老子的眼,让老子好好看戏。”

蒲小二笑脸迎人:“好勒,不打搅各位看戏赌钱了。小老儿也看看,最终谁能获胜。”坐下来身,和众人一起观看着付药二对战。

付药二人对着悬空台上的几百书页,指指点点,完全顾及不上台下的酒客。书页缓飞飘荡,台下的酒客们也跟着指指点点,凑着热闹。

刘道婆趁这时候,走出了小酒馆。

悬空台上,书页的位置在变,付小针和药小心的位置也在变。这般,较之之前的翻页算数,难了许多。药小心不敢有丝毫分心,心力消耗极大。然而她终究是个凡人,坚持到这时,实在支撑不住,跪坐在了桌前,捂着胸口喘起了粗气。

同样喘着粗气的,不是付小针,而是我二哥。

二哥此时仍是心绪难平。

张道婆的死,两昆仑与刘道婆的谈话,让二哥气急败坏,又惊又恨。他的气息紊乱不堪,胸口犹如刀绞。疼痛逼得他自嘲起来:“我没有被无话可睡水迷住,也许就是因为这痛楚,它赶走了睡意。若不是这痛楚,我怎么会知道张道婆为我而死,又怎么会知道刘道婆居然是岛主的人?这痛楚折我磨我,令我痛不欲生,可眼下我却要感激它。它让我清醒,听到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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