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针见了好鱼,闻了好酒,欢喜的收起扇子,站起身来。
“张护院,快雇佣两个人,把红胡子的尸首搬出去。好事不让贤,这主位该我了。”他登上主位台,坐到了主位上。
店内一片肃静,众酒客相互推搡,却没有人上台。
蒲小二见状,揶揄道:“诸位,诸位。其实吧,我店的酒也不是什么好酒,鱼也不是什么好鱼,也犯不着冒险。大家自可离去,回家去吃你们那些猪食不如的鲸肠汤。”此话一出,人群里有人骂道:“他娘的,老子不要再吃鲸肠汤了,老子要吃鱼。”接着,叫骂声、埋怨声四起,大家相互怂恿,各个都想上台。
付小针小声问张护院:“什么是鲸肠汤?”
张护院答道:“每年出海捕回来的鲸,鲸鱼肉都卖到南方去,换了银两,鲸肠是下等料,又臭又硬,卖不掉,就留给我们自己做粮食。”
“一头鲸那么大,为何不留些给自己?换那么多银两做甚?”
“换银两才好潇洒,喝酒吃肉找姑娘……比如这两年都没捕到鲸,只能吃鹿儿饼了。”
“鹿儿饼又是什么?”
张护院答道:“是麝鹿的胎盘,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吃得多了,保不齐可以活过称命人。”
付小针讥笑道:“这是谁说的?”
张护院正色道:“岛主说的。付公子别不信,我们岛主就是吃了鹿儿饼,十几年来,样貌体态一点没变。”
付小针心里窃窃自语:“他那哪是因为鹿儿饼?全靠我们锦枑府的灵丹妙药。”他嘴上却说道:“早闻你们白岛有三宝,鲸鱼、麝鹿、尸头草。既是宝贝,既是你们岛主说的,也许真有长生不老的功效。”
张护院拉起袖子给付小针看:“付公子,你看我这皮肤,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浪,都是因为吃了鹿儿饼,你再看这……”
付小针调侃起来:“你们既然都不惜命,为什么还要想着长生不老呢?”
张护院嘿嘿偷笑:“长生不老好找姑娘。特别是温寂的姑娘,钱少不要紧,只要有几分长相……”
张护院正说得起劲,被蒲小二打断了:“付公子,有人上来比试了。”
付小针瞧见蒲小二身边多了个剑眉大眼的小姑娘,脸上冻得通红,一身素白薄衫,微微隆起的胸脯,显得身形很是单薄。
她不说话,怀里抱着一本书,看样子是《冲天香阵》。
蒲小二介绍道:“这位小姑娘是我们白岛的史官,专门记载岛主行止。巧了,名字里也有一个一小字,叫药小心,是船王药钱的女儿。”
二哥透过四面镜,看来人是药小心,不禁哑然。这姑娘是我二哥在鲸塾的同窗,课业最好,武艺最差。
“这种场合,她难不成要比课业?算一算一头大鲸的有多重?”
二哥调侃药小心:“你这笨姑娘,凑什么热闹?是要给药先生挣酒钱吗?”
此时这姑娘正紧紧盯着付小针,付小针也看着她。
“段爷不会喜欢这双眼睛,这么盯着他,怕是要被他剜下来喂狗。”
他摇了摇扇,说道:“这位药姑娘付某之前见过,问过她岛主的下落。”
药小心问道:“付公子可查到岛主的行踪?”
付小针并不隐瞒:“查到了,扮做妇人逃出了白岛。”
药小心思忖片刻,便说道:“那日他从这小酒馆出去之后,人就塌了,回到岛主府后,与两三婢女行了房事,彻夜不出。天亮之后,送饭的小奴进去,发现婢女暴毙,他人已经不见。之后我问府中所有小厮,都不曾见过岛主出门。若说是扮成妇人出门,也不无可能。”
付小针接过话去:“恰好,第二天,我与段爷到访。所以你们怀疑岛主失踪,是与我等有关。”
药小心把书抱得紧:“自然与你们有关,也与小酒馆有关。”她看了一眼蒲小二。
蒲小二连连撒手:“别瞎说,别瞎说。岛主那日到小店来,也只是饮酒吃鱼,与两三粗汉划拳吆喝而已,并没有什么干什么别的,也没有与什么别的人接洽。”
张护院说道:“蒲老板此话不假,当日我也在场,岛主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付小针收起折扇:“好了。寻找岛主这事,行将就止。等他回了,你这小姑娘再去问他吧……话说,岛主行房,你也要记吗?”
药小心脸上羞红:“我是岛主随身史官,所见所闻,都要如实记载……”
这时候,店内的酒客许多都已不耐烦了,纷纷催促,亦或叫药小心退下去。蒲小二一番抚慰,回头劝药小心少说点闲话,要开始比试了。
药小心坐到矮桌另一边,将怀里的书放到桌上。付小针看去,的确是一本《冲天香阵》。
“比这个。”药小心指了指《冲天香阵》。
付小针收起折扇:“这个怎么比?你且说来听听。”
“比算数。算一算这《冲天香阵》上,所有武师的身价之和。”
“算数?《冲天香阵》本就是我白斩王朝所撰,我们锦枑府又世代经商理钱,这一题你不占优。”
题目一出,台下的酒客都不乐意了。
“他娘的,好不容易来个七钱武师,不跟他练练拳脚,却要比这些没用的东西,赶紧滚下来……”
蒲小二问道:“药小姑娘,要不要再想想?”
药小心无动于衷,他也无法,只得在主位台前点了一柱香,众人知道比试就可开始了,安静了下来。
药小心将《冲天香阵》推到矮桌中央,向蒲小二示意:“蒲老板,可以开始了。”
蒲小二说道:“且等我片刻,这么比,我的酒客们看不清。”他去后院拿来一块乌黑石盘,摆在矮桌中央。接着将《冲天香阵》竖着立在石盘上空,调整一会儿,书便悬浮在了石盘上空。
付小针连口称妙:“妙哉,这又是何等宝物?”
蒲小二笑道:“这叫悬空台。妙处在后面。”他在悬空台的中央位置上放了一只火虫,火虫瞬间变成一个极小极亮的光源。光源向上打出一道淡青色的光,罩住悬浮在石台上的《冲天香阵》,在《冲天香阵》的上空,呈现出了一本巨大的书,也是《冲天香阵》!
这么一来,酒馆内外,谁人都可以把这本书看得清清楚楚。我二哥和杨耳看得又惊又喜。
二哥盯着四面镜,情不自禁:“这玩意儿用来看《温寂的少女》,那岂不是……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杨耳见事不忘画画:“有这宝贝,再小的瑕疵我都能画出来……”
二哥嘘了杨耳一声,让他小声一点。两人兴致盎然,拭目以待。
蒲小二叫两个小厮抬上来一个四尺见长的红木算盘,摆在主位台下面,自己正对着《冲天香阵》坐下,拨了两下算珠,屋内噔噔声响。
付小针跃跃欲试,问蒲小二:“蒲老板,这书谁来翻书?”
蒲小二左说道:“你们二位,各翻一页,如此循环。只屑轻轻扣桌,这书便会向前翻一页。”
二哥笑道:“有趣。”
杨耳问道:“不就翻书吗?有什么意思?”
二哥说道:“轮流翻页。翻得快了,自己还没算完,翻得慢了,给了对方充裕的算数时间。”
杨耳哦了一声:“比起来了。”
付小针轻扣一下矮桌,那书真的打开了封面。第一页上写着总纲:天之浩荡,诸师莫常。福兮祸兮,别来无恙。
药小心也轻扣一下矮桌,书又翻开一页。上面写着各种师者的类目。神师、树师、缠师、寂师、猎师、香药师,六大师者皆在其中。
蒲小二叫道:“好,由药小心开始。”
药小心轻扣两下,将《冲天香阵》连翻两页。前一页上写着“神师卷”,后一页便是正文。
正文上罗列了拒水天下前五的神师。排位第一是娲祖,身价是三亿八千九百二十三万四千六百一十七两八百九十三钱。
排位第二的是明山水竹笋,身位数是两亿三千五百六十一万六千六百六十二两八百九十九钱。
这两位的字色为灰,意味着二人已经不在人间了。二哥要再往下看,付小针却已经翻页了。他还没有看清第二页的文字,药小心也已经翻了过去!
蒲小二打了着算盘,噔噔直响,翻书唰唰声响,酒屋内十分安静。
付小针笑道:“药小姑娘,不错。”轻扣桌面,翻了一页。药小心不搭理他,紧接着翻了一页。
付小针又笑道:“这《冲天香阵》上的排位是从前往后排的,越靠前的武师,身价变化越少。你翻得这么快,想必之前早就看得滚瓜烂熟了。不妨事,《冲天香阵》一日一更,今天也差不多要更新了,越往越后,武师的身位和身价都会有大变化,到时才是我们一决高下的时候。”
药小心不搭理付小针,付小针翻过一页,她就立刻再翻一页。两人交替翻页,一慢一快。蒲小二的算盘打得游刃有余,有时还要等一等付小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