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亮着灯,打在白漆粉刷的墙壁上,反射出橘黄色的温和光线。
床上躺着赤裸上身的高欢,而沙发上坐着张远,前者昏睡的很沉,后者握着一把插在鞘里通体漆黑的长刀,用抹布在灯光下轻轻擦拭它的鞘。
灯光洒在刀柄上,照射出两个有别于普通文字的字符。
“好刀。”张远说道。
窗外响起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在穿透了雨幕后显得很沉闷。高欢被这噪音吵醒,颤抖着从床上坐起。
“嘶……”高欢拍打着脑袋,竟觉得脑浆像水一般晃动,他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张远。
“呃,师傅,几点了?”
“凌晨两点半,你睡了大概四个小时。”张远头也不回地说道。
“死里逃生的感觉如何?”
“挺好的,我还以为自己死了呢。”高欢虚握着手,感受着游离在体内的疲惫,从没像现在这样体会到生命的炙热过。
高欢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白皙依旧,没有什么伤口愈合的痕迹,若非当时的疼痛实在钻心,高欢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张远掏出烟盒,朝后丢出一根香烟,平淡道:“臭小子,下次别这么莽了,我再来晚点你尸体都被雨水泡肿了。”
高欢接过香烟,攥在手里一看,又是况盛牌。莫名的温暖荡漾在心底,他朝张远的背影抬了抬烟,笑道:“一定。”
辛辣的烟气涌入喉咙,高欢压下想要咳嗽的感觉,忽然问道:“师傅,温婉被你杀了吗?”
“不是我,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是你杀的。”张远淡淡道。
“我杀的?”高欢不可置信地看着双手,“没印象啊,当时她点燃那根蜡烛,我应该就休克了才对。”
张远回过头,挑眉问:“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高欢一头雾水。
“呵呵,没什么。”
张远起身,摸了摸衣服,掏出来那张流芳禁魔卡,将它摆在手心,忽然笑道:“喂,你还要吗?”
高欢愣了愣,看着灯光底居高临下的张远,逆光的角度使高欢看不清他的脸。
张远在灯光下伸出右手,将流芳卡送到高欢眼前。这卡片反射着灯光,看上去炫目而多彩。
张远的举动看似只是将流芳卡还给高欢,但高欢心里却明白,他是故意在这个时间点让自己做出选择。
做出关于普通人与禁魔的选择。
高欢呼出浊气,伸手捻起了流芳。他到底还是想去姐姐曾经待过的世界看一看。
“欢迎来到禁魔的世界。”张远笑了,再次说出那句话,一如他与高欢初识的第二天晚上,“拿好了,别再弄丢了。”
“恭喜你,你现在是一个合格的专员了。”
“专员,什么专员,不是殡葬师吗?”高欢不解。
张远说道,“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我们这种特殊的人终究只是占少数,所以为了社会的稳定与权力的不变更,立法与管理是必要的。”
“立法管理?”高欢问道。
“在普通法律的基础上,禁魔法总共扩张了一百二十条新律法,又创建了一个监管部门,机构等级由司到局,以此来约束和管理拥有禁魔天赋的人。”张远如是说道。
“我记得我曾说过事务所只是幌子吧?所以私家侦探是假的,真实情况我是北城拔魔局的一名二线专员。”
张远忽然笑了笑:“除了一二线专员,那就只剩下要被我们驱除的‘假面’了。”
高欢心里一惊,想到约尔斯亚中学的温婉,猜测出一种可能,不禁涩声道:“所以我们是在自相残杀?”
“嘘——”张远竖起一根手指,笑道,“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犯法的。”
“其实说是自相残杀也不妥。”这般说着,张远将一张禁魔卡丢给高欢,后者一把接过,放在掌心细细打量着。
这张禁魔卡与流芳有两处不同的地方,反面绘画的并非是恋人,而是一辆金色的战车,正面则是交叉着两把刀剑。
“这是?”高欢惊奇道。
“你的禁魔卡。”
“我的?”高欢有些诧异,“怎么来的?当时温婉不是要把我变成她的侍从吗?”
“温婉的禁魔应该是某种可以进行等价交换的媒介,不过从结果来看是她失算了。”张远说。
“与杨绵那种普通人不同,‘假面’想将禁魔拥有者转化成侍从,不是只需把人杀掉这么简单的,只能靠禁魔的特殊能力转化。”
张远说道:“以蜡烛为媒介,燃烧秩序以获得混乱。温婉的想法是好的,但好像借助你身体醒来的混乱远非她所能敌,结果就糟糕到让她把命都赔了进去。”
这时张远掀开风衣衣摆,又把驱动器给高欢抛过去,说道:“看见驱动器上的蓝色按钮没?把你的禁魔卡插进去再按下它。”
高欢依言照做,顿时蜂鸣器的悦耳声响起,驱动器的表面弹出狭小的液晶屏,显示出从负十到正十的数线,而其上有一枚指针,停靠在“0”的刻度上。
张远说道:“驱动器是解锁禁魔的关键之物,也是用来监视在案专员的东西。”
“这条自然数线则是代表了禁魔的特殊能量,被我们称为焦作。感受到体内潜藏的那股力量了吗?那就是禁魔解锁带来的焦作。”
高欢闻言攥拳,眼睛一亮,确实感受到一股与众不同的热量在体内流动,似乎只要他意有所指,那股热量就会夺体而出。
“焦作又分黑白。指针越往负十靠拢,超过了负五就代表‘黑焦作’越超标,反之则是‘白焦作’。”
“黑焦作超标的人,禁魔被称为本恶,是当不了一线专员的,只能藏在社会里做个二线专员。”张远摊手道,“就像我这样。”
“那,我这样的是什么?”高欢看着居中的指针疑惑不解。
“越是靠近零刻度越容易受到组织上的的青睐。居中指向零,黑焦作与白焦作达到完美的平衡,这可代表着天才啊!我的好徒儿!”
张远乐呵地拍打高欢肩膀,语重心长,“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师傅我啊!”
“天才,我?”高欢有些不确定。
“不要妄自菲薄,也许温婉之所以没能把你转化成她的侍从,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张远说道。
“不过,给句忠告,还是老话,可以相信自己的焦作,但不要过度依赖禁魔,被上了锁的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张远指着高欢手里的禁魔卡说道。
高欢有些震惊,从没想到平静的社会下藏着这么多东西,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张远给的消息消化完毕。
高欢握着驱动器说道:“既然你说这是用来解锁禁魔卡的关键,那些假面没这东西吧,那么他们是怎么使用能力的?”
高欢想起了温婉那诡异的蜡烛。
张远摊手道:“我也没说驱动器是唯一选择啊,禁魔拥有者的手段又岂是普通人可以全数揣摩的。”
“通过与禁魔沟通也可以达到解锁的目的,不过这种解法会使人心里充斥各种欲望,变得嗜血嗜杀,戴上假面不以真面目示人,以人血为食,自诩高人一等,从而招致了拔魔局的清剿。”
“高人一等吗……”高欢想到了温婉。
“你要知道杀戮之心并非是他们被政府追杀的原因,傲慢才是最为致命的原罪首。”
张远眯眼看着垂首的高欢,笑道:“我记得圣杯好像属水,代表了谎言,怎么,被你的同桌骗了后现在还没回过神?”
“没有,其实挺早我就察觉到不对劲,让我把名字刻在蜡烛上的时候。”
“看过一本很老的没有,叫什么我忘了,只记得里面称呼普通人为麻瓜。”张远笑道:“傲慢是一样的,既然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力量,那么当然可以自认高人一等,并视普通人为麻瓜。”
“以后别在人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了。”张远挑了挑眉,说:“知道禁魔法的第一条是什么吗?”
张远皮笑肉不笑:“就是禁止在任何情况下,尝试使用除驱动器之外的方法解锁禁魔,违者以反人类罪当做假面处理。”
“这么残酷?”高欢忍不住咋舌,他心头一跳,想起自从自己加入了事务所起,张远的驱动器好像一直在自己身上。
“那师傅你……”
“嘘——”张远竖起一根手指,止住了高欢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温和地笑着,“禁魔法第二条,违反第一条的人的亲朋,皆按照连坐处理哦。”
高欢挠了挠头,苦笑:“怎么感觉当了你的徒弟就像进了狼窝似的。”
“哦对了。”张远想起什么,转身在沙发上抓起两把他方才擦拭的刀剑,向高欢扔过去,“你的禁魔卡叫‘剑与刀’,这是它解锁后你生下来的东西。”
“我生下来的?!师傅你确定没有用错词语?”高欢接住张远扔来的两把刀剑,入手颇为沉重。
张远想了想,回忆起操场的草坪上,这两把刀剑从高欢肩膀长出来的场景,说道:“差不多了,反正是从你身上来的。”
高欢将剑放在一旁,握住刀柄试着要把它拔出来,使了全身的力气却纹丝未动,长刀像是粘在鞘里似的。
“这怎么拔不出来?”
“这两把刀剑应该是你禁魔的特殊能力,能在不解锁的情况下拔出来才有鬼了。”张远翻白眼道,“就不怕局子里的一线专员找上门来?”
张远伸了个懒腰,他似乎在高欢床前守了很久,筋骨咯哒作响,“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带你去注册二线专员。”
张远离开了高欢的房间,卧室里又安静下来。
高欢握着两张禁魔卡,姐姐的“流芳”和自己的“剑与刀”,苦笑道:“这种监管与立法,所以政府是把我们当做枪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