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楼家属院。
许诗霜和伊晓燕到时,这层楼还很热闹,几个军人大哥来回地搬东西,忙得热火朝天。
迎面撞上不少也是过来送见面礼的邻居。
这会筒子排楼都是一层共用一个厕所、厨房。
正值饭点,楼道间弥漫着刺鼻的油烟味。许诗霜蹙眉,强忍着掩鼻的冲动,跟在伊晓燕身后走了过去。
打开门,暖黄色光晕下,只见屋子里还一片凌乱。
“桂花同志,你好,我是陆星剑同志的母亲。”伊晓燕笑着送上见面礼。
“哎呦,谢谢您,您真是有心了。”刚搬过来,陈桂花都不认识这军属大院住的人,就见她们一个个热情地过来打招呼送东西,心里别提多亲切了。再低头一看,哦豁,怎么还有肉?
这会就是过节走亲访友,儿媳妇回娘家都不见得带条肉。
“您这太大方了。”陈桂花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接过道,“我都怪不好意思。”
她目光一转,就盯着许诗霜看。
许诗霜都被她看得心觉有些怪异起来,下意识后退半步。
“没事,以后咱们都是邻居,而且儿子都在同一个部队,有什么困难尽管说,互帮互助。”伊晓燕拍了拍她的肩膀,见楼道实在人挤人无处下脚,便说道那我们先走了。
陈桂花确实也是忙,但对这个衣着整洁的中年妇女很有好感,当即从屋里掏出一把喜糖塞过去道:“同志,原谅我今天待客不周,就不送您了。等改日我再亲自登门拜访,到时候我儿子曾泽的新婚宴和搬家宴您一定记得来啊……”
“好,没事,你不用送的,我家就在对面。”伊晓燕给她指了一下大概方向,便带着儿媳告辞离开。
陈桂花顺着妇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家伙,咋的是大别墅?
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她把肉蛋放下,忙不迭就进屋扯着正搬床的儿子问道:“你知道陆星剑同志是谁吗?”她隐隐的,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经常听儿子提起过。
曾泽答道:“你说陆副营长?他是我的直系领导。”
“什么?!”陈桂花吃了一惊,当即就十分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多留对方一下。哪怕家里凌乱,总也该给儿子领导的母亲泡杯茶啊!
曾泽看到她的表情就问:“妈,怎么了?”
又看到外头桌上的肉,拿起来掂量皱眉道:“这是谁送来的?”
作为部队军人,他可不想受贿。
陈桂花讷讷道:“是,你陆副营长的母亲送来的。她刚和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过来,介绍说是她儿媳……”
“那是陆副营长的妻子吗?”她后知后觉,感叹:“那姑娘长得可真俊,要放在以前咱们村里,那追求者不得从村头排到村尾后面那条溪水河。”
而且,陈桂花没说出口的是,那姑娘眉眼长得和她一个旧人很肖像。
“你说陆副营长的妻子也来了?”曾泽闻言,立刻推开门口围堵的工人想要追过去。
“哎,你急啥。”陈桂花赶紧拉住他,“她们家就住我们对面。人家走都走了,大晚上的,你追过去多没礼貌。要有事,不如明天你跟我一道去上门拜访。”
“也成吧。”曾泽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
他还得快点把床铺落实好,不然晚上妻子和娘都没地方睡。
旁边的妻子马冬菊也插了一嘴问道:“你去找人家老婆干啥?”
“这是组织上交代我的任务,我不能说。”曾泽嘴唇抿成一条缝,誓要守口如瓶。
马冬菊撇了撇嘴,也就没说什么。
这就是军婚必须要忍受的,她已经提前打听过了。
这时曾泽的弟弟曾时光和妻子马冬菊二婚带过来的女儿阿萍从外头跑进来。
他才十二岁,正是嘴馋的年纪,看着桌上的鸡蛋两眼放光:“妈,我想吃蛋蛋!”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话虽如此,陈桂花还是黑着脸去摸蜂煤炉,给烧水煮了鸡蛋。她煮了两个鸡蛋,一个半分给了曾时光,另外半个给了阿萍。
马冬菊见状心里很不得劲,但又不能说什么。
别看曾泽的这个弟弟是智障,可毕竟是个男宝,全家都很宠爱他,尤其是婆婆,似乎就觉得怀孕时误服了麝香才导致他生下来智力有问题,所以对他格外愧疚,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曾时光吃。
曾泽同样也是觉得亏待弟弟,即使结婚了也要把他带在身边,用自己的津贴补贴他长大成人。在说婚事前,曾泽就说过,自己要养这个弟弟一辈子的。
也因为这个,他一直都没找到对象。好不容易说到亲有人愿意嫁给他,马冬菊却是个二婚女。
曾泽今年二十六岁,马冬菊却有足足三十二岁。
在他之前,她嫁过两任丈夫,都是农村人。跟第一任丈夫有了这个女儿阿萍,但不久后就因为男人家暴离了。二婚,女儿又被继父强.奸,马冬菊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报警,丈夫被抓进局子里坐牢,这婚姻也就又一次破碎。
一开始说要嫁到曾泽家,娘家人都说她疯了。
可二婚带女本就不好嫁,幸而她刚答应结婚没多久,曾泽就在城里分配到了家属院,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间房子,她也不用艰苦随军。
曾时光吃完鸡蛋,趁大人们不注意,又去桌上偷了一把喜糖。
他分了几粒给阿萍姐姐,然后不管包装袋有没有撕开就把剩下的糖一股脑全塞进嘴里。
“哎,你不能这样吃糖……”阿萍有些焦急,想从他嘴里把糖块抠出来,但曾时光已经自己嚼巴两下,全部咽了下去。
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回了。
因为每天都要发喜糖送客人,家里大人压根没发现过喜糖数量减少。
可只有阿萍知道,这几日“便宜叔叔”吃下的糖果,就可能足足有大半斤多了。
这么吃下去,人身体会坏掉的吧?她神情十分担忧。
-
次日曾泽一大早带母亲去对面的独栋小别墅拜访,却得知陆副营长的母亲和媳妇都已经去上班的消息。他们只得把薄礼留下,待晚上再来。
另一边,许诗霜照常去上班,依旧在柜子里放了不菲财物。
那个“凶手”还没有动静,她也不急。
不过袁凡旋急了。
尤其是得知昨天许诗霜的自行车被压了车胎,她更是气得半死。
中午排队打饭时,她和许诗霜正好排在江秋荷后面。
江秋荷转头一瞥见她俩,就捏着鼻子,嫌弃道:“呦,哪里来的一股骚味。”
“你,你他妈才骚!”袁凡旋气得脏话都冒出来了。
“又没说你。”江秋荷斜睨了她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作风影响不好,许诗霜赶紧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周围不少人都在看呢,食堂里还有领导在。
要是真大吵起来,太狼狈了。
这会队伍前移,就要排到江秋荷。
她递出自己的工作证明,朝大妈笑道:“阿姨,麻烦给我来一碗红烧猪肉面。”
很快面条就被推了出来。
她拿盘子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就要走过去。
袁凡旋胸口上下起伏着,显然还是气不过,趁江秋荷没注意,一脚狠狠踩了过去。
“啊!”江秋荷痛呼一声,身子往前踉跄,就差点要摔倒。幸而她及时稳住,但大半的面汤还是洒了出来,烫了她一手。
“你干什么?”江秋荷转身冲袁凡旋和许诗霜怒目而视。
“抱歉,我不小心的。”袁凡旋耸了耸肩。
“你说对不起就有用了吗?”江秋荷生气道,“我面汤全洒了,胳膊都差点烫伤!”
“对不起啊,不过,那也是你自己没站稳吧?难道你自己脚站不稳还要怪我咯。”袁凡旋拉着许诗霜就要上窗口去点午饭,期间又狠狠地挤了她一下。
“噗。”许诗霜没忍住笑了一下。
江秋荷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但介于领导就在前面座位,只得咬着牙离开。
“对了,那个,护士同志,对,我说你。”所长挥了挥手叫住她。
“怎么啦所长?”江秋荷以为自己被领导青眼看中,忙不迭兴奋地跑了过去。
所长看了眼她身后留下的一地面汤,语重心长道:“女同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浪费粮食也就算了,怎么能连自己破坏的环境卫生都不打扫干净呢?”
江秋荷脸色当下一阵青一阵白,有些羞愤,但当着领导大人的面,只得唯唯诺诺地小声应道:
“您说的是…我现在就拿抹布去清理。”
“可以的。”所长大手一挥,嚼了口牛肉道:“记得弄干净点。”
……
这天是星期五,许诗霜下班回来,刚想躺平,就遇到两个客人上门拜访。
许乐乐去厨房端了热水来。
许诗霜端起瓷茶壶,从铁罐中倒出一些上等的明前特供龙井,给两人泡茶。
陈桂花打量着这间摆设整洁清雅的房子,两手搭在膝盖上,略显局促。
“谢谢。”曾泽双手接过茶杯,没喝,只开门见山道:“许同志,我这次过来是因为组织上给我的任务。”
“嗯?”许诗霜挑了挑眉。
这事儿比较隐蔽,不方便被外人知晓。
“妈,你先回去。”曾泽低声对陈桂花道。
“哦哦。”陈桂花忙不迭站起身,恋恋不舍地望了桌上茶杯一眼。这有权有势的人家就是不一样,就连喝的茶都这么香甜,让她喝了几口就还想再喝好几杯。
“什么组织上的任务?”许诗霜问。
打发完母亲后,曾泽才正襟危坐,严肃道:“是陆副营长给我下派的,他知道我这次批了大半个月的婚假,所以说如果…如果您遇到危险的话,让我和他的一名朋友随身保护您。”
许诗霜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个时候陆星剑还惦记着她。
不过仔细想来,他确实是一个粗中有细,考虑周全的男人。
“行,那我明天上午十点钟就要去,你方便吗?”她问。
“方便,当然方便。”曾泽起身,站姿如松向她领了个礼,严肃道:“保证完成任务!”
许诗霜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有点不习惯。军人是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