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分量,只要来过就都会留下印记。我们把岁月留下的痕迹称之为老了,把年少留下的足迹称之为遗憾。——题记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人窒息,椅子和墙冰凉的触感也一点一点蔓延上心头,余年留浑浑噩噩地瘫软在手术室门前,思绪乱飞。
他想起叶青在执行卧底任务之前只向组织提出过一个要求——保护好他的家人。
他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定会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执行任务。
然后躺在血泊里的叶明辉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那一刻,肺腔里的空气被极速地向外抽送,大脑因为缺氧而产生眩晕感,紧接着他整个人开始天旋地转,鼻腔里连通着咽喉感的压抑让他窒息。
他几乎是马上跪坐在地板上发出很响的嘎吱声,他的心被揪着被撕扯着,他完全无法相信面前躺在血泊之中的人是叶明辉。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叶明辉!
他才十七八岁,他甚至还没有畅快淋漓地享受过自己的生活。
这几天他忙于收尾行动,只是寥寥草草地给叶明辉发了几条信息,回没回他都没太在意,直到前两天妻子去叶明辉的家中送水果才惊觉叶明辉失踪了。
连叶明辉身边高中生的朋友都发现叶明辉回得消息不太对劲,他这个总队竟然都没发现。
他真该死。
医院里消毒水的刺鼻味让他心头直发颤,上一次这样坐在手术室前还是二十年前。
“刚娶老婆你就敢这么不要命!你脑袋里装得都是粪嘛!”
叶青躺在病床上,无所谓地笑了笑,“哎呀,不要那么生气嘛。”
“你是**!”余年留骂起人来毫不顾忌,那唾沫就差喷到叶青这个病号脸上了,“我这就打电话给弟妹,让她来训你。”
听到这个,叶青立马怂了,连忙道:“别别,我都告诉她我出差了,这样吓她不好。”
“你TM还会怕啊!你怕就不该擅作主张!”
“职责所在嘛,哎呀,算了算了。”
那次的行动,叶青自作主张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吸引毒贩注意力让另一个方向的小队好包抄,结果就是中弹倒地,差点儿一命呜呼。
而余年留就是那个小队的一员。他真的要被叶青这种以命相搏,鬼门关走一回还无所谓的状态要给气死了。
“你迟早得玩脱!”
叶青闻言笑了笑,窗外的光照在他年轻生机盎然的脸上一派美好,他轻浮地说:“脱了再说,这不是有你给我擦屁股嘛。”
“滚蛋儿!”
叶青指了指自己的伤,眨了下眼,说:“滚不了呢,只能屈尊让你滚呢。”
“……”
叶青是余年留一个警校的同学,两人相熟是在一个冬天,叶青悄悄翻墙离校去买烤红薯,被正在给自己加训的余年留撞个正好。
余年留至今都忘不了叶青从自己的胸前拿出大大香香的烤红薯,笑得风华正茂。
他慷慨地分了一半烤红薯给自己,说:“兄弟,分你一半,咱有福同享哈哈哈。”
余年留有些犹豫,蹙眉看向他:“你不怕被抓吗?”
叶明将烤红薯塞到余年留的怀里,说:“怕什么,兄弟我永远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余年留接过吃了一口,嘴里舒服地吐出白烟:“兄弟,你叫什么?”
“叶青。你呢?”
“余年留。留下的留。”
叶青笑道:“好名字啊!”
余年留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以我对我们职业的了解来看,当留下的那个是件幸福且相当有难度的事呢。证明余兄,你将来一定牛逼的很呢。”
余年留蹙眉,对叶青的这句话表示不满。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
余年留一愣,当场傻在原地。
叶青把红薯藏好,拉起余年留就跑,“跑啊,傻×,那可是督导员啊!”
“……”
在看到手术中的红灯暗下,余年留没有跑上去,而是红了眼。
因为他知道了,即使站在手术室门前的医生什么也没说,即使他还什么也没看清楚。但是仅凭借他从警近三十年的经验他也能从医生走到门口时的步伐和神态之中知道。
一切都完了。
8月31日晚上23点46分,叶青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开学后的三个星期,生活依旧如往常般进行着。
五人组依旧照常上课,下课,中午一起吃饭,放学各回各家,偶尔去喝个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好像都很冷漠。
没人在意文A班突然少了一个在班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透明人。
在教室里甚至有人问,“那个空着的桌子是谁坐啊?还是我们班要有新人了吗?”
“诶,宋晴你知道吗?”
闻言,宋晴停下手中正在写卷子的笔,她愣了两秒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好半晌,在他人疑惑的目光之下,宋晴难得有些失态,她抿唇,声音有些哑:“不太清楚。”
像是终于想起了这套一直被闲置的空位,班主任这天叫了两个男生把这套空着的桌椅搬到杂物室去。
宋晴的视线忍不住停在上面,直到梁浩来找她去理A班找沈意她们。
“你在发什么呆?”梁浩不解地问。他并没有发现文A班哪里的不同。
宋晴收回视线,站起身,“没什么,发呆而已。”
“噢。”
今天周三,明天晚上是梁浩妈妈王芳柔的生日。她们要商量一下该买点什么东西好。
几人围坐在后排占了几个大课间去打篮球男生的位置,沈意想着上次见到麻将席阿姨们怕得不行的宋斯和路人,轻笑了两声。
“诶,明天梁浩妈妈生日,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去啊?”
一听,身上马上起了鸡皮疙瘩,陆文连忙摇头拒绝,“不用了,谢谢。”
宋斯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片刻道:“下次吧。”
陆文看向他觉得不可思议,暗叹真是被沈意迷了心窍了。正想着,他就对上了宋晴的眼眸。
宋晴今天扎了个丸子头,看上去俏皮又可爱,她轻声问:“真的不去吗?”
“……下次吧。”
话音落下,陆文和宋斯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心有灵犀地碰了个拳。
梁浩撇嘴摇头,啧啧称奇,他托着下巴看向沈意和宋晴:“你们准备送我们家王芳柔女士什么呢?”
沈意抬眉:“要剽窃我们的创意?”
“……谁稀罕,”梁浩满目嫌弃,“我是怕你们输得太难看。”
宋晴乐了:“那你送什么呢?”
“我啊,”梁浩十分骄傲地说:“亲手做顿饭给我们家王芳柔女士。”
沈意:“!!!”
“这么快?”宋晴惊讶:“你竟然已经出师了!”
梁浩夸夸其谈:“我们家老三又聪明,我也聪明,当然快啦!”
“你能继承到老三厨艺的几分啊?”沈意质疑:“不会毒死人吧?”
陆文笑骂:“你竟然让我们老三对你进行免费厨艺教学,你要不要脸?”
梁浩欠欠地说:“有本事你也让老三教你啊。”
“等着,”陆文四分书卷气的脸上是装模作样的做作,他轻哼一声,“哥哥我肯定比你好。”
宋斯坐不住了,想到从前陆文在叶明辉手把手地教导下,硬生生地把辣椒炒肉做成红烧肉的样子,心里发怵。
“这很难说。”
“还是不是兄弟?”陆文将身子往后靠,脸习惯性地往旁边偏了偏,“老三,你快来给哥哥评评理。”
宋斯歪歪头给陆文偏头过去的视线留出空隙,他面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浅浅的笑,也下意识地往陆文的视线方向瞟。
梁浩也偏头:“就是,快来评评理。”
沈意被他们争风吃醋的模样逗笑了,说:“老三才懒得理你们呢。”
宋晴笑着附和:“就是。”
他们都习惯性地看向那一个方向,然后他们惊讶地发现——那个方向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
空气刷得静了下来。
心突然狠狠跳了一下,上课铃也随之响了。
宋斯敛起眉眼,淡声道:“上课了,回去吧。”
几人附和说好。
陆文坐在位置上有些发怔,前桌的女同学回头问了句:“你们这个帮派还分一二三四五六吗?”
陆文回神“啊”了一声,“不分这个。”
“那老三是?”
“……”
宋斯轻咳嗽了声,又说了一遍:“上课了。”
女孩见得不到答案,悻悻地扭过头。
宋晴回到文A班时,视线止不住地落在那张空着的桌椅原本所在位置,那里空空荡荡,一瞬间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之前她放学时,路过那处还会笑着打趣两声。
“老三,今天不着急跟浩子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吗?”
“……嗯,”老三会抬起头,推一下眼镜,然后很小声地回复说:“等他来找我。”
“不会等很久吧?”宋晴斟酌地说。
叶明辉的“嗯”声还没发完,倚在门框处了梁浩已经深深地不知道剜了她多少眼了。
倏地,一道声音将宋晴的思绪拉了回来。
“宋晴,叶明辉是转学了吗?”
旁边的人是文A班的班长是个带着黑色眼镜,很斯文恬静,讲话很小声的小姑娘。
宋晴无声地啊了下,轻语:“是吧。”
“浩爷!”
走廊上有几个听到上课铃也不徐不疾分人是体育班,梁浩在校篮认识的朋友。他应了声,有些磕巴和心不在焉得问:“刚打完球啊?”
“是的呢。放学后要不要来一局?”
梁浩扯了下唇:“行啊。”
“这么爽快?”
梁浩啧了声,做了个投篮的动作,“你浩爷我什么时候不爽快了?”
“你之前放学不都是赶着和那个戴眼镜的书呆子回去吃饭吗?不是周末都约不到你的。”
另一个人也说:“今天不吃饭了?”
“吃啊,”梁浩淡淡说:“只是现在没那么讲究了。”
上课,沈意给宋斯传了一张纸条。
宋斯接过前桌女同学丢下的纸条,本能性地想要把纸条丢置一边,随后他福至心灵地将视线挪向坐在中间倒数第三排的沈意。
她正暗暗地看向自己。
他打开纸条,里面赫然只有一句话。
「我们能去看看老三吗?」
酸楚感一下就涌上鼻喉间,宋斯微微张唇然后闭上,他垂眸然后又抬眼。
他轻轻摇头告诉沈意。
——很抱歉,身为朋友,我们连去看他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沈意的眸子有一瞬间黯淡,她勉强弯唇以表没事,随后她收回了视线。
教室里只有写字的沙沙声和讲台上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宋斯挫败地低下脑袋,心情有些下沉。
“宋斯,”陆文的目光直视讲台,他手中随意地转动着黑色圆珠笔,身子靠后翘起椅子微微晃悠。
没过两秒,啪的一声,笔掉在了桌上。
陆文说:“我有点不习惯。”
“是吗?”
宋斯重新抬起头。
隔了很久,他继续说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