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妹,别难过了啊。”沈意挽着冯萱丽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冯萱丽一把抽回自己的手,长腿一跨就坐上了自己的摩托,她推了推鼻梁上挂着的墨镜,神色漠然说道:“谁难过了。”
留下这句话,她发狠地扭下油门,留下一缕烟和尘土,飞速往前消失在视野里。
沈意摇头叹息:“装腔。”
宋晴站在旁边很轻地笑了两声,沈意扭头看向她:“算了,我们也回去吧。”
狗帮一行人早就窸窸窣窣地走了,毕竟是顶着满身臭汗来的,得赶紧回去洗个澡,不然得发酵了。
梁浩杵在自己的哈雷面前,有些沉默,李世纨路过试探地问:“浩爷,捎我一程呗?”
“滚蛋,”梁浩靠在车旁,双手环在胸前,竟然显得有几分倨傲,“开自己的车去。”
李世纨咦了声,悻悻走开。
“怎么了?”陆文在梁浩面前打了个响指,问:“遇什么麻烦事儿了,要不要哥哥帮你?”
梁浩幽幽地看向陆文,似是对他所问的问题表示不满,唇齿轻启却什么也没说。
宋斯走了过来,声音低沉又幽然地说:“老三今天生日。”
“啊……”
陆文了然,挠首有些尴尬:“忙忘了,哥哥我平时日理万机,你们知道的。”
瞎扯了些胡话,陆文猛然回神,他抬头看了眼车站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老三联系。陆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从电话本中翻出老三的界面拨了过去。
/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通/
陆文啧声吐槽:“小愣子看书看懵了吧。”
紧接着他又拨了几通电话过去,还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梁浩抿唇心下愈发烦躁,跨坐上哈雷,也是一溜烟地开走了。
宋斯摁停了陆文欲抬步离开地动作,他朝身后的沈意和宋晴打了声招呼后,领着陆文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沈意挥动告别的手还停在半空中,面上有几分沉默。
“怎么了?”宋晴问。
手卸力地垂放在大腿处,她轻挽起宋晴的手,低声道:“你知道前几天郊外工厂的爆炸事故吗?”
几天前,也就是那天警车以私家车的出现频率行驶在马路上,疯狂响着警笛声让人听得心头发怵,贯穿整个白云市的蓝红光铺天地照耀着整座城市。
晚上九点四十六分,白云市新闻台发布了一则紧急报道,郊外的一处私家工厂发生了剧烈爆炸,死亡人数不明,多名群众受伤,周遭的庄稼住房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宋晴不解,继续问:“有关吗?”
“上次宋叔叔办的酒席上,在警察局里工作打趣我们有没有意向考警校的林叔叔你还记得吗?”
宋晴嗯了一声点头,示意沈意继续说。
“死亡名单中,有那个地头蛇。”
宋晴闻言一顿。
“去哪儿?”陆文走在路上不解。
宋斯:“回家。”
“今儿老三生日,回个屁啊!”陆文一把挣开宋斯的桎梏,罕见地有些不悦。
四目相对,宋斯的黑眸似是平淡其中却暗藏很深的心思,“这件事我们管不了。”
“你有什么毛病?是老三,什么叫管不了!管不了也得管!”
陆文很不爽,他从前就不喜欢宋斯这一副高高在上,对一切事物都熟视无睹的**样儿。
话音未落,陆文扭头就走,没两秒,他倏地转过身往返,双手狠狠拉过宋斯的领子,怒声道:“你tm知道什么?”
“余叔说的,特殊时期,让我们先不要去找老三。”
“不早说,”陆文松开了手,下压的心一下就回归原位了,“别老这么磨磨唧唧。”
宋斯微微偏头,讥笑道:“你不磨叽吗?”
“你大爷我有吗?”
宋斯半掀着眼皮,低眉看他,不语却一派嘲讽。
陆文转移话题,问:“浩子不知道吗?”
“知道,”宋斯唇角渐弯,道:“他就是看不爽你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样。”
说完,宋斯就后悔了。
陆文倏地恼:“你们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宋斯的心咯噔一下。
“对!”陆文突然拔高音量,一把挣开宋斯摁着自己肩膀的手,他吼:“我就是白痴!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满意了吗?”
他抬步便要走,宋斯赶忙拉住他,平时沉稳的声音难得有些飘,他否认:“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刚刚上脸的怒意已经消失了,四分书卷气的脸上反而浮现出浅浅的笑意,这笑冷得出奇。
“你们哪里有错啊,”陆文笑着说:“错的不一直是我吗。”
“不是。”宋斯低沉具有磁性的声音落下时,仿佛法庭上的一锤定音,他继续说:“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说不是就不是。”
“你说得就算吗?”
“是。”
“……噢。”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
车站里机械的播报声传来。陆文的神色恢复如初,他勾着宋斯的肩膀,笑了笑问:“回家不?”
宋斯用着一如既往平淡的声音说,仿若刚刚的插曲不复存在:“叫上锦年去我家打游戏吧。”
“好哇!”
于此同时,梁浩不知不觉地已经把车开到了叶明辉家附近的居民楼处,视线瞟向昏暗无灯的一扇窗,他没做停靠,转向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小巷街道穿梭。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开到哪去了,看到街角有一处营业的便利店,他下车决定买点喝点,喘会儿气。
刚下车停靠,一道闪电把漆黑无比的夜照亮,生生地在天上撕开一道口子,从头到尾仿若把天劈裂。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头去看这幅异景。
闪电的光在余年留沧桑的脸做了短暂地停留,最后闪过他怀里是奄奄一息的叶青,光晕最后消失在叶青视线死死盯着的前方不足十米的屋舍。
“叶青!叶青!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再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叶青一言不发,又或是他已经没了气力去说话,地上有许多弹壳,他身上有一颗子弹,那一颗穿过他的肺腔使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他疼得浑身发抖,视线却死咬着屋舍不放。
这间屹立深山未开发区的屋舍存放着护林员平时所需的工具。
“余队屋舍里发现一名男尸,法医还在赶过来的路上。”一个民警从屋舍走出。
余年留的意识终于回归,他叫人来照看着叶青,自己向屋舍走去。
刚踏进门,一声惊雷巨响,大地都不由得晃了起来,屋舍突然跳闸,晚上本就昏暗加上灯泡熄灭,余年留短暂失去了视线。
他吼道:“小刘,手电筒!”
小刘慌忙从包里拿出手电筒,咔嗒一声,手电筒开了。
在手电筒打开的一瞬间,屋外又闪过一道比刚刚还要刺眼夺目的闪电,余年留看清了屋舍里的陈设,他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男尸的脸。
“哗”!
猝不及防,屋外开始下起大雨。
小刘全名刘余年,他是余年留一手带出来的刑警,他跟在余年留身边五年。8月31日这天,他终身难忘。
他的前辈——余年留在一线工作了近十五年,他手里办过多少起案件,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他从一名警校毕业的实习民警,摸爬滚打,到现在刑侦第一大队的总队,他的阅历在市局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他曾高强工作过36小时,连轴转不带停,也曾持枪上阵与毒贩周旋,身中两枪也大难不死。他从警的这些年在鬼门关走了不知道好多回。
他虽然脾气不好,甚至偶尔会爆粗口,对他要求严格时常剥削自己的休息时间,但在案件上他却永远展现出异于常人的细心耐心毅力让人产生难以抗拒的信服力。
刘余年从未见过余年留真正得失态亦或是惊慌的表情。
而此刻,刘余年看见,他最敬爱的前辈老师,扑通一声浑身卸力地跪坐在了地板上,嘴唇微微颤抖,满脸的不可置信。
外面的刑警将跳下的闸扳上去,屋里恢复照明,刘余年也看清了男尸的全貌。
……
几乎是下一秒,刘余年就跑到屋外吐了。
男尸躺在血泊之中,他被人刨开胸脯,五脏六腑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腿以一种诡异地姿势被人弯曲成S状还露出了森森白骨。
男尸两只眼都是睁开,一只满目血色猩红,另一只眼眶里没有眼球,因为眼球被捣碎在眼眶里像是一盘稀碎的红色稀饭,他的鼻子下巴被割掉,整个人面目全非。
没人能想象到凶手多么残忍多么心狠手辣,也没人能想象到死者生前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这简直太可怕了。
饶是当了五年刑警的刘余年,也被当场吓吐了。
最后经法医初步鉴定,男尸是位年仅十七八的少年,他的五根肋骨在生前被活生生的敲碎,八根手指被砍掉,小腿被剥皮削肉,死前甚至被注射了致幻毒品和清醒剂——安非他命。
也就是说只要是非致命性的折磨都是在他处于一种绝对清醒的状况下进行的。
折磨时长初步判定为45小时。
闪电惊雷瓢泼大雨,梁浩站在便利店门口喝着水果酒感受清凉透心的一切。
夜晚的大雨给景色加上滤镜让一切模糊和不真实,他定定地看着街角处夹缝生出的红色小野花。
然后,一双腿蓦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的视线顺着这一双笔直又细长的腿慢慢往上移,看到大腿处的红色A字裙,上半身的红黑色印着蝴蝶图案的吊带,最后梁浩的视线定格在那人的脸上。
精妙的下巴,精巧红艳的唇,高挺的鼻梁,浓妆艳丽的眼睛,女孩眼尾上扬,顶着一头漂亮的大卷发,整个人十分具有攻击性。
梁浩身为文科1班的一员,在和那个女孩四目相对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词语——玫瑰。
老套又俗气的词。
但这的的确确是这个女孩给梁浩的第一印象。
艳丽的女孩撑着一把透明的伞撞进了梁浩的目光里。
女孩马上收回了看向梁浩的视线,向下瞟了眼街角的花,欲做停留但还是抬步往前走了。
下意识地,梁浩喊了声:“同学!”
女孩停下步子,看向梁浩。
在十七八岁的年龄,一双可以说得上是媚的眉眼少之又少,而那双眼的视线正落在梁浩身上,虽表达出不悦但梁浩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去哪啊同学,顺上我一个呗。”梁浩拥有着极其丰富的搭讪经验,他是一个特别自来熟的人,但在说这句话时他竟然差点咬到自己地舌头。
“不顺路。”女孩冷冷道。
“我是白云三中的,我不是什么坏痞子,帮帮忙嘛。”
女孩看向梁浩身后的便利店,然后又把视线移回到梁浩身上,不耐烦地吐出几个字:“关我屁事。”
……
余年留浑浑噩噩地来到医院,他瘫软地坐在手术室门前的椅子上。
他还记得叶青在执行卧底任务之前只向组织提出过一个要求——保护好他的家人。
那会儿他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定会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执行任务。
然后躺在血泊里的叶明辉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这几天他忙于收尾行动,只是寥寥草草地给叶明辉发了几条信息,只要回了他都没太在意,直到前两天他叫妻子去叶明辉的家中,才惊觉叶明辉失踪了。
连叶明辉身边高中生的朋友都发现叶明辉回得消息不太对劲,他这个总队竟然都没发现。
他真的该死。
医院里消毒水的刺鼻味让他心头直发颤,上一次这样坐在手术室前还是二十年前。
“刚娶老婆你就敢这么不要命!你脑袋里装得都是粪嘛!”
叶青躺在病床上,无所谓地笑了笑,“哎呀,不要那么生气嘛。”
“你是**!”余年留骂起人来毫不顾忌,那唾沫就差喷到叶青这个病号脸上了,“我这就打电话给弟妹,让她来训你。”
听到这个,叶青立马怂了,连忙道:“别别,我都告诉她我出差了,这样吓她不好。”
“你TM还会怕啊!你怕就不该擅作主张!”
“职责所在嘛,哎呀,算了算了。”
那次的行动,叶青自作主张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吸引毒贩注意力让另一个方向的小队好包抄,结果就是中弹倒地,差点儿一命呜呼。
而余年留就是那个小队的一员。他真的要被叶青这种以命相搏,鬼门关走一回还无所谓的状态要给气死了。
“你迟早得玩脱!”
叶青闻言笑了笑,窗外的光照在他年轻生机盎然的脸上一派美好,他轻浮地说:“脱了再说,这不是有你给我擦屁股嘛。”
“滚蛋儿!”
叶青指了指自己的伤,眨了下眼,说:“滚不了呢,只能屈尊让你滚呢。”
“……”
叶青是余年留一个警校的同学,两人相熟是在一个冬天,叶青悄悄翻墙离校去买烤红薯,被正在给自己加训的余年留撞个正好。
余年留至今都忘不了叶青从自己的胸前拿出大大香香的烤红薯,笑得风华正茂地分了一半给自己,说:
“兄弟,分你一半,咱有福同享哈哈哈。”
余年留有些犹豫,蹙眉看向他:“你不怕被抓嘛?”
叶明将烤红薯塞到余年留的怀里,说:“怕什么,兄弟我永远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余年留接过吃了一口,嘴里舒服地吐出白烟:“兄弟,你叫什么?”
“叶青。你呢?”
“余年留。留下的留。”
叶青笑道:“好名字啊!”
余年留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以我对我们职业的了解,当留下的那个是件幸福且相当有难度的事呢。证明余兄,你将来一定牛逼的很呢。”
余年留蹙眉,对叶青的这句话表示不满。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
余年留一愣,当场傻在原地。
叶青把红薯藏好,拉起余年留就跑,“跑啊,傻×,那可是督导员啊!”
“……”
在看到手术中的红灯暗下,余年留没有跑上去,而是猝不及防地红了眼,因为他看到医生满脸遗憾的神情了。
8月31日晚上23点46分,叶青抢救无效,宣布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