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二人齐刷刷望向他,皆眸色复杂。
“祁卿,坐下,”成王皮笑肉不笑,摩挲着下巴,冷道:“什么不行?是寒姑娘重回太医院不行,还是——她嫁本王,不行?”
然而祁念笑明知自己反应过激,却没能恢复镇定。
他紧盯着祁寒那幅“管我作甚”的神情,只留下一句“自家事,待我们商定好后再同殿下交涉”,便是一把攥住她胳膊,力气大得如同泄愤一般,说什么也要拽着她离开。
“你是不是疯了?”他大步走在前方,满身凌厉的气压,钳着她细腕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发麻。
身后,她被他拖拽着,一声也不吭。
他沉了声线,道:“从没见过哪只羊上赶着往狼窝里送!我想方设法让你独善其身你可倒好!自己往人家陷阱深坑里跳?闹够了没有?!”
上了岸,祁寒戏谑地单挑起眉,轻轻挣脱开他的钳制。
“怎么?祁大人这般暴跳如雷,是怕我抢夺走你‘辅佐’成王的功劳?”
“去他娘的功劳!”他罕见地爆了粗口,双手扳正她的肩,沙哑着嗓音道:“求你,别闹了,我做了那么多无谓的折损,不是为了让你从虎口去狼窝!”
“折损?”她抬眼,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冷若冰霜,“我求着你‘折损’那些了?更何况,你既从中获利,得了好处,就别再扭捏作态,扯什么‘折损’,好像所有委屈只你一人尽尝,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你什么似的——不嫌恶心吗?”
祁念笑僵立着,眼前一阵发黑。
喉咙涌上一股恶浊的血腥。
“嗯,”他微阖了凤眸,隽容苦涩,“我多令你恶心啊……”
她微怔,望着他红了的眼,心中有一瞬间的空落。
“可是,求你信我最后一次……”祁念笑麻木地扯唇,“不管你是报仇,抑或是别的,我都能替你去做,再不济也能为你铺好前路,留好退路。我有办法保你周全,我真的有办法……别再以身涉险了祁寒。你安安稳稳地活着,我的一切才有意义……”
如果,做一个坏人能够保全你,那我甘愿担上这骂名。
可若你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那我失去的所有,背弃的本心,罔顾的良心,深陷的噩梦……
一切一切,又都还有什么意义呢……
身前,祁寒盯着他看了很久。
而后疲倦地深呼吸,淡然道:“我没想真拿婚姻当筹码。我的底气,是我的头脑——那才是成王真正需要的。今日这么说,不过是想给他交个底,签一笔无形的契。他想得到我确切的表态,想让我全然做他手中的一枚棋,我便顺水推舟了……元汉不能通婚,这个婚事注定不可能成,否则圣汗早同意了你的请旨。成王也不是真对我有那意思。只要帮他拿到皇太子玉玺,剩下的事都与我无关,我如何不能抽身而退?”
“驸马爷,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没想过要用婚姻嫁娶来换取什么,永远,都不会……”
当初她因救治有功,被圣汗特批有资格参加太医院的遴选考试,之后“过五关斩六将”,是凭借自己本事争取到了职位。
后来被停职,也是因为祁念笑不想让她待在王太医眼皮底下、怕她遭遇不测,大动干戈演了出戏——故意诬告她调换药材,逼迫太医院将她扫地出门。
如今祁寒已搜齐了证据,足以证明自己无罪,并向太医院递交了那些文书。按理说,查清了真相,谁都无权再刁难圣汗钦定的太医。
但畏危者安,畏亡者存。她若不多做些筹谋,又怎敢孤注一掷?
最坏的情况,万一此法行不通,她或许不得不需要成王助她一臂之力——不是行使特权,而是利用成王成为她手里的一把武器——她可以不进太医院,但她会借着替成王争储的由头,假意将火引到王太医身上,毕竟此人与国师沆瀣一气。
成王想没有后顾之忧,就得扳倒国师——这个手握他构陷怀王的证据的,不知何时会被点燃引线的炸药包。
“不管是曾经的太子之死,还是我父亲被诬告而满门抄斩,再到汴梁官商大发国难财,再到秦长青枉死,李庭李大人的惨案……数不清的桩桩件件,真相被埋没,而作恶多端之人却活得耀武扬威……”
“祁念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甘愿躲在别人身后,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自己便无法与那些黑暗抗争?”
“家仇,我要报,千千万万难伸的冤屈,我也要揭露,”
“驸马爷,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我们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也请你……少些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