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还在睡梦中,便被晃醒,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人还没看清楚,便开始求饶。
直到传来嬉笑声,抬头一看才见是谢宁,他吐出一口气,愤怒道:“谢宁,你干什么!”
他一边将衣衫系好,一边瞪着自家妹妹,他还以为是谢瞻来了,上一次他起晚了,是被谢瞻一棒子打醒的,这心里留下了阴影,眼下谢宁也这般戏弄他,松了口气,可心里火气倒是上来了。
“哥,我今天有事请你帮忙。”
谢安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她能请他帮什么忙?无非是要他的东西,或者求他买东西,不答应就记仇,找机会在父母亲那儿告状。
谢宁不知道他的想法,看见他垂头丧气在桌上去收拾,打眼一瞧,竟是昨日父亲布置给他的课业,抄写的文章一篇
谢宁道:“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三哥觉得,父亲为什么偏偏让你抄写《尚书》的这一篇?”
谢安顺口说了句不知,提上了短靴,却顿在那儿,少顷,抬头惊愕道:“你刚刚说什么?”
谢宁一脸坏笑看着他,谢安扑过去翻开自己昨晚抄的文章,上面歪歪扭扭抄着“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一字不差。
他呆愣愣看着谢宁,怎么可能?
谢宁不过七岁,上个月才开始习《三字经》,根本不认得几个字,她怎么会知道《尚书》的内容,要知道他五岁习文,花了五年时间才学到这儿,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谢宁,你怎么会识字?怎会知道这篇出自《尚书》?”
谢宁收了笑,一本正经的靠近谢安,小声道:“哥哥,我有个秘密告诉你,但是你要向我保证不能说出去一个字。”
她嗓音甜美,个头又小,眼神却是谢安从未见过的冷静和黯然,他虽只有十岁,可毕竟是家中长子,下意识就觉得不对,眼前的绝不是谢宁!
“你,你究竟是谁?”
谢宁叹了口气,就知道谢安不堪托付,“我自然是你妹妹啊!”
“我妹妹?那你说的秘密是什么?”
谢宁心思一转,改口道:“实话告诉你吧,上次落水后,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以后发生的事,可是这种事情父亲母亲是不会信的,所以只能告诉哥哥你了。”
事实上,是父亲母亲都不好骗,只有谢安好骗。
果然,谢安松了口气,拿上东西就要走,“一个梦而已。所以你也是在梦里学会这些的?”
“嗯。”谢宁应了声。
谢安心里好受了些,谢宁做梦学的,那总比说他过于愚蠢好接受多了。
“哥哥,梦里面我们家今天就要出大事了。”
谢安嬉笑一声,“什么大事?”
“父亲落水死了。”
这话一出,谢安变了脸色,他直觉谢宁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可要他相信一个七岁小孩子说的话,那也不可能。
“你胡说什么?”
“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做了这样的梦,父亲去找旧友喝酒,落水死了,我们去了宛县,从此被人欺负。我也以为只是一个梦而已,可今天母亲告诉我,真的有人来找父亲喝酒了,你说我能不害怕吗?”
谢安愣在那儿,此时外面传来谢瞻的喊声,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一齐往外走。
“谢宁,如果你骗我,我…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买东西吃了。”
谢宁心里一松,不管怎样,谢安总算是信了,否则就凭她现在一个人,恐怕连谢瞻都救不了,父亲的事情上,不能马虎,一点也不能,有了谢安加入这件事,好办多了。
谢瞻看着兄妹两一起出来,倒也不意外,很快便开始的练武,一个时辰后,三人皆是气喘吁吁,特别是谢安和谢宁,瘫坐在甲板上,任凭初春的江风吹刮着自己,格外清醒。
“父亲,母亲说你要去找哪个伯伯吃酒嘛?”谢宁爬起来,去拉谢瞻的手。
“嗯,撞见了自然要聚一聚,下次见面就不知何时了。”
“那,我能一起去嘛?”谢宁哀求道。
谢瞻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们几个大男人喝酒,他带个小女娃去干什么?
可话还没谁出口,谢安便道:“父亲,把我也带上吧!”
“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了?一个个都要跟我去?”
谢安不知如何解释,谢宁晃着谢瞻的胳膊,“阿爹,船上太无聊了,我想去吃点好吃的,阿爹带上我和哥哥吧,我们自己玩自己的,绝对不打扰你。”
谢安立刻接茬,“就是就是,那船那么大,我们只是想见识见识,绝对不影响阿爹吃酒。”
谢瞻没禁住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勉强同意了,再三叮嘱他们上了船不许捣乱,否则便把他们扔下水。
下午,谢瞻拎着两坛酒和陈氏做的几样小菜,带着谢安谢宁上了大船。
“东西带了吗?”谢宁拉拉谢安的袖子。
谢安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放心。”
此时谢瞻已经拉着他们见了人,“王参将,陈师爷,久等久等!这是犬子和小女,非要跟来,望两位千万别介意。”
说罢,眼神示意谢安,又拍了拍谢宁,让叫人。
“王伯伯,陈伯伯好。”
谢宁瞪着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两人,心里翻江倒海,她一直知道其中一人是大伯的师爷,只是没料到另外一个竟然是王家人,还是个参将,这样看来恐怕是父亲早两年在军中结识的,那为何直到后来大伯都没有提过这个王参将,是真的不知还是有意隐瞒?谢家大房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她心里想着事,面上却甜甜的笑着,因生的好,总是讨人喜欢的,那王参将虽
生的黑脸膛子,可却强笑着蹲下身来,一脸慈笑,“哟,陈老弟,你家这小女娃真是水灵,我看你往后有福了。”
谢瞻摸摸谢宁的头,“王兄说什么话,一个女娃子,能做什么。”
说罢,三人往船舱里去吃酒,将谢安和谢宁安置在一旁的船舱里,还备了几碟子点心。
谢安和谢宁面面相觑,听着隔壁持续不断传来的笑声,感觉和他们预想的根本不一样,难道不应该是密谋什么,没达成意见吗?谢宁陷入了思虑中。
“诶,你不是说父亲有危险吗?”谢安小声道。
谢宁无奈道:“梦里,父亲是从这里吃了酒回船后落的水。”
谢安白了她一眼,一脸欲说还休,最后强忍的小声道:“那我们跟上来干嘛,只要在自家船上呆着等父亲回来,晚上守着他不就成了吗?”
谢宁不知可否,因为她一直不信谢瞻的死是个意外,也一直想搞清楚那两人究竟是谁,上船后这种感觉更加浓烈,一定有什么是她忽略了。
对面谢安正在大口吃着点心,似乎吃上了瘾,谢宁悄悄起身,贴近墙壁,听着隔壁的动静,不知何时已经没有笑闹声了,低低的谈话声传来,谢宁铆足了劲,恨不得把耳朵伸进墙里面,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名字。
大伯?
好像是陈师爷在给谢瞻说,谢高的不容易,这次没能保下他,也是无奈之举。
谢宁心中不屑,大伯谢高没能保住谢瞻的官位或许是无可奈何,可上辈子谢瞻死后,他对他们母子的忽视,至少可以证明根本不是这位陈师爷口中的兄弟情深,也就父亲豁达,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说起来,父亲是因何被贬谪?
她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军械失窃!
这时,那头又传过来一个名字,陈昂,眼下陈家的家主,她再想听得更仔细些,可声音愈发小了下去,不多时,那头传来哄笑。
“谢老弟,我敬你!”却是那王参将的嗓音。
“哪敢哪敢,王兄客气了,我无功不受禄,岂敢吃这杯酒。”
“谢老弟,你我皆知是为何,何必生份了?莫非我们数年的交情,因这事儿就淡了?”
“岂会如此,是王兄不信我。”
“我信你,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说着,又开始推杯换盏。
谢宁转身,正打算和谢安说话,就见谢安撑着脑袋,拍着肚皮,打着嗝儿,俨然是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窗外天色擦黑,已经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