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万珍楼出门之后,啸月一路游游逛逛走在街市之上,却再不见分毫醉意,原来是那蚩尤贪嘴,见四下无人,便使那一缕残魂附了啸月之体,故而那一桌上等酒席虽入啸月之口,可他也只是尽得了那酒中之灵气,至于那满桌佳肴陈酿,其中滋味尽被这位上古大神尝了去,此刻他正开怀,在啸月识海之中抚掌大笑。
“哈哈,此处凡人虽说命如蝼蚁,可在这吃喝一道上倒是有些钻研,比着先前在那荒山上的吃食着实强过不知多少,只可惜太秀气了些,不甚畅快,不好,不好!”
“若要大神你吃的畅快了,怕是将他整座酒楼搬空了也还不成呢……”记起方才那风卷残云一般吃相,啸月愤愤然暗念一句:“方才那些酒肉,小子我半口也不曾尝出滋味来……”
蚩尤似是知道自己方才有所不妥,可到底身为上古魔神,自然要些颜面。
“小辈不要计较,你今既是修行之人,采些天地灵气滋养,自然饱足,又何用这些凡间的酒肉粮米?”见啸月无语,蚩尤振振有词道:“况且你有我九黎传承在手,日后上天入地,可有哪里去不得?到时莫说是这凡间酒肉,便是天上仙肴佳酿也是翻手可得!”
日后,日后,总说日后……
可啸月此刻并无那移山填海,摘星揽月的大神通,他只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虽说杀人无数,可也是穷苦出身,自降生在那山村以来,他便没吃过几餐饱饭,后来进了山寨,入了绿林,虽说日日有酒有菜,可到底需时时提防,唯恐一着不慎便是命丧当场,如今终是熬出头来,没了后顾之忧,仍有人来抢他饭食,当真是叫人欲哭无泪。
“这位公子请留步!”
正行之间,啸月忽听得背后一声呼喊,回身看时,却见是个白白净净的小道士坐在方桌之前,年纪不过二十上下,高挽太极法髻,一身雪白道袍,水火丝绦,水袜云履,若非一旁幌子上“铁口直断”“洞明阴阳”八个大字,倒当真有些仙风道骨之意。
虽无心卜卦,可啸月仍旧拱手:“道长见礼,不知唤在下何事啊?”
“小道初到此处,买卖不济,瞧着公子面善,倒想求些帮扶。”
“如此说来,道长是要为在下卜上一卦?”啸月微微摇头:“巧了,在下自来不信什么天命之说,道长你怕是找错人了。”
“公子切莫如此绝情啊!”那小道士满目恳求之色道:“在下不收卦金,只求公子在此算上一卦,帮小道壮壮门面。”
此刻正是明月初露,啸月放眼望去,城中四处灯火通明,行人往来不息,唯独这小道士处只有他两个,孤孤零零,凄凄惨惨,也不由得生出些怜悯之情。
“那就请道长帮在下算算,在下日后命途如何?”
那小道士闻言,不禁喜笑颜开,忙在袖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手心摇几摇,晃几晃,口中也不知念动些什么咒语,片刻间将手中铜钱一撒而开。
且看那小道士望着这几枚铜钱皱眉半晌,似有长思,啸月忍不住问一句:“道长,卦象如何?”
“公子家境虽不甚好,可命中却有一场富贵,只是……”小道士望着啸月,悠悠开口:“只是这富贵怕是不得长久,至于往后,公子志存高远,实非小道能算。”
小道士所言家境富贵,啸月本不挂心,唯独之后志存高远四字,却叫他微微一怔,再看那小道士时,只觉其目光之中似有深意,当下便有被人豁然洞彻之感,不由遍体生寒。
虽说如此,可面上仍是平静,赞一句:“道长果是慧眼如炬,几枚铜钱便将在下看的这般透彻,但不知这一卦需多少卦金?”
“公子见笑~”那小道士悠悠然收起桌上铜钱道:“小道有言在先,只是求公子壮个门面,卦金却是分毫也不敢取,况且小可之术能入日后大才之眼,已是难得,又岂敢别图他物?”
……
一路之上,啸月脑中俱是方才小道士所言,又是志存高远,又是日后大才,叫他一时恍惚。
自己也不曾与他人说起日后打算,可这才入城不到一日便已被人看透,日后又该如何隐藏?往后若有一日不慎,被人看出端倪,岂不是要惹出祸事?
“莫想太多~”识海之内,蚩尤劝道:“一个区区凡人而已,能窥得天机又如何?你好生修行,他又岂能奈何得了你?”
“我怕的不是凡人……”
“那更是多想了,这天下妖魔何止千万之数?有几个不是志在九天?若个个都要劳动天上神佛降世诛之,九州怕是早已化作一片混沌,哪有如今人族生息之地?”
听闻此言,啸月不由得长出一口大气,终是放下心来,连那脚步也愈发轻快了些。
又行不久,荆州玄狼卫大营已是近在眼前,但见其中灯火通明,排排营房严整有序,营门左右两座哨楼之上各有精兵持强弓硬弩严阵以待,更有队队身着玄衣的玄狼卫兵士四下里往来巡哨,硬生生将一座大营打造的固若金汤。
若单是如此,啸月或许只赞一句那玄狼卫都统治军有方便罢,可眼前这座大营……
名为大营,实则大小却似个小城一般,虽未入营内,啸月却忽觉一阵莫名舒畅,竟是丝丝灵气朝他体内注来,啸月急寻其来源,方才惊觉这整座大营竟是被一座极其精密古朴的大阵生生罩在其中!
“以聚灵之法凝成大阵……”蚩尤到底是上古魔神,一眼便瞧出这阵法奥妙:“小子,想来日后你也不孤单了。”
“聚灵阵……”
低低呢喃间,啸月又记起先前在黑龙山时白芊芊借那三千灵石摆下的那座笼罩整座黑龙山的阵法,当时他也是这般惊叹,可那黑龙山中的所谓阵法若和此处大阵相比,粗浅何止十倍?
这般阵仗,也难怪绿林道那群人闻之色变了,便是自己不出手,整个绿林覆灭也只在旦夕之间。
“大人!小路大人!”
还不待啸月将这话说出口,远远的便有一道声音自营中传来,随声而来的那人也是一身玄色衣衫,还不待啸月看清便似一阵风般跑出营来,满面堆笑朝着啸月遥遥鞠躬。
“荆州玄狼卫参事江远道,在此恭候小路大人多时!”
“江大人何必行此大礼啊!”见那江远道满面笑意,啸月不由的生出些欢喜之意:“倒是路某忙于应酬,来的迟了,劳烦江大人久等。”
“大人这便言重了!”江远道边说边毕恭毕敬将啸月引至一处宽敞静室之内,凑上前来奉承道:“大人您是咱荆州玄狼卫的救命恩人啊,若没您在那黑龙山上仗义出手,咱玄狼卫的弟兄少不得折损伤亡,况且您以一己之力横扫绿林,威震九州……”
“咳咳~”被这一顿马屁拍的有些不知南北,啸月不禁轻咳两声:“江参事啊,这话便不用说了。”
“是是是!是下官僭越了~”江远道忙施一礼,又眉开眼笑般问道:“大人,营中的兄弟们可都还眼巴巴等着给小路大人接风洗尘呢!”
“此事暂且不急~”啸月偏过头来问江远道:“江大人既身居参事之职,想来对这荆州城也是颇有些了解?”
“其他的事江某不敢作保,可这荆州城中的大事小情嘛……”江远道嘿嘿一笑,挺起胸膛,颇有些傲然之色:“小路大人只管问就是了!”
“既如此,你且换身寻常衣物来,随我出营一趟。”
“是!”江远道应了一声,又问一句:“敢问大人,此刻天色将晚,不知要往何处?”
啸月忽而起身,望着天边明月正色道:“本官今日正要夜探覆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