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酒入腹肠,立时化做一股灼焰,在啸月体内上下翻腾,如笼中野兽,颇为不羁。
片刻之后,灼焰止熄,只余下如豆般大小的一点焰火,那焰火并不炽烈,潜藏在丹田之中,静如处子,可略略感知,便知这火当真有焚天灭地一般的莫大威势。
正惊愕间,啸月眼前景象骤然生变,那一点焰火竟真的破体而出,浮在半空,化出一圈涟漪,酒楼,佳肴,行人,还有那与他对饮,满面狡黠的叶清音,凡目之所及,被那涟漪触碰之时皆化作赤红一片,似天边云霞。
这云霞虽说壮丽,可啸月只觉一阵彻骨的冰寒。
霎时间,眼前万物皆成焦墟,那炽烈烟霞便成了这方天地仅有之物,如天如地,如云如雨,叫啸月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何方小辈,扰吾清净?”
一道高远雄浑之音似在天外响起,震彻一方天地。
可啸月看的分明,那话音响彻之时,举目四方皆无动静,唯有那一点焰火无风自动,明灭闪动。
于是啸月朝着那火遥遥一拜。
“前辈,晚辈后生无意冒犯,只是游历之时偶有机缘,得了这一丝凤族血脉,误打误撞扰了前辈清修,望乞见谅。”
“误打误撞?”其声震震,当中似有不满:“你这小辈,好不实诚,寻常人得我凤族血脉,不过能得些洗髓炼骨,脱胎化生之类的好处,你却循着这一丝本源真火得见老夫之面。”
言语未尽,啸月忽觉双肩之上重如山岳,压的他一身魔骨咯咯作响,几近断裂,四周红云无风而动,竟是凝做千万根足以毁天灭地的赤色凤羽,铺天盖地一般朝啸月袭来。
莫说啸月此刻动弹不得,便是行动自如,凭他又如何抵挡如此攻势?
可那无尽凤羽却在啸月面前二寸处被生生止住,其上寒光烈烈,直指啸月咽喉。
而后,那声音又起,却是带着些如风似雷的怒意。
“说!是何人引你至此!”
正要开口回话时,啸月忽见掌心处九黎族纹不知何时红光大放,道道魔气自其中喷涌而出,隐隐间竟在啸月背后凝成一道蚩尤虚影。
“原来如此……”那声音之中似有些恍然之意:“这倒不奇怪了,不奇怪了。”
其后沉吟半晌,又听得一声长叹。
“唉,孽缘啊,孽缘,九黎小辈,你且去吧,只当是老夫还了昔日之情。”
言罢,云消雾散,又化作那豆大的焰火融入啸月体内。
啸月回神之时,已是身在识海,四周空无一物,唯有蚩尤那一道残魂虚影盘膝而坐。
“谢大神方才出手相助。”
“小事~”蚩尤斜眼望他:“也是你小子福缘颇大,那凤族后辈身上竟一丝本源之力,不然莫说是与祖凤对话,便是想看上一眼也难。”
祖凤……
啸月至此方知那一点焰火真身竟是传闻中号称天下飞禽之长的祖凤,不由得心潮澎湃。
“那方才祖凤所说的昔日之情……”啸月略略沉思:“莫不是他对我九黎有些亏欠?”
“这亏欠本不该他来偿还,只可惜如今那应龙远在九天之上,”言语之中,蚩尤昂首仰望,双目之中凶光闪动,似有杀意:“终有一日,这亏欠得要他亲手偿还!”
闻言,啸月也不禁昂首望天。
那天上有浮云渺渺,有星月灿灿,有金阙云宫,有漫天神佛。
亦有他往后将行之道。
睁眼时,已是月上西楼,望着那天边明月,啸月胸中却有些愤懑。
他虽得了凤族精血,可其中血脉之力甚是薄弱,实在不足以开启那一道凤脉神通,虽说有这一点本源真火在身,可助他打磨筋骨,焚炼自身,他日后修行的速度比之先前会快上不少,可眼下终究是不如那凤脉神通在他眼中来的重要。
“路爷!”见他醒转,小二慌忙凑到身边递与他一封书信:“这是大小姐留的,嘱咐小人等路爷醒后交您亲启。”
将那信件展开,几行娟秀灵动的字体浮现其上。
如今镇魔关战事吃紧,大夏境内你这一身魔族血脉轻易暴露不得,随信所附之物或可助你一臂之力,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摘去,切记切记。
细看时,那所谓“随信所附之物”其实不过一枚朴素的石戒,啸月悄然将自身魔气灌注其中,却如泥牛入海,片刻之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是……”
“避魔之法。”识海之内,蚩尤悠悠开口:“虽说不算高深,可也不是寻常人能一眼看透的,用来隐藏身份倒是个方便物件。”
闻言,啸月慌忙将那石戒戴在手上,一身邪魔之气瞬间消散。
这一路从万灵村至此,他也知人魔殊途,入城之后更是时时谨慎,处处小心,一心要寻个办法藏住自己这一身魔族血脉,如今这石戒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
望着那一纸书信,啸月双眸之中隐隐浮现出些许寒意。
这魔族血脉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难免引来杀身之祸!
只是他如今修为浅薄,便是先前有所突破,叶清音那一身修为在他看来仍是深不可测,高不可攀。
罢了,此事一时半刻也难成功,还是努力修行,提升修为才是正途。
“小二~”啸月又复将小二唤来:“你方才管叶副都统叫小姐,莫非也是玄狼卫的人?”
“让路爷见笑了~”小二眉开眼笑间对啸月似有些恭敬之意:“小人虽读了些书,也练过些拳脚,可却连玄狼卫大营的门也进不得,只是咱这万珍楼本就是叶家产业,故而斗胆称那位大人一句小姐。”
叶家产业……
啸月闻言不禁哑然,好端端一个玄狼卫副都统,朝廷命官,又是上古凤族血脉,怎的还做起了生意?
可转念一想,又不由得喜笑颜开。
“那今日这饭钱……”
“爷,您说笑了~”小二仍是满面笑意:“小姐走前曾吩咐过,今日这饭钱算在她的账上,路爷您尽管吃喝享用便是,若觉得有些不称心的,您尽管吩咐,小人去与您照样办来。”
如此说来,啸月也不客气,当下又叫来一桌上等酒席,独自一人吃喝受用。
其实以他如今这真魔之躯,一呼一吸之间自有天地灵气入体,便是十天半月不进食也不觉饥饿,可这口腹之欲又岂能仅止于不饿?况且今日又是那叶大小姐的账,这般现成便宜若不占来,岂不可惜?
……
半晌之后,将那两桌酒席吃的一干二净的啸月一步三摇被那些掌柜伙计送出了万珍楼,可未走几步,却又回过身来,面上似带着三分醉意,在那大庭广众之下问出句话来。
“敢问诸位,往玄狼卫大营该走哪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