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二位爷,哪里来啊?快快请进!”
路、江二人离的老远,便有个穿绸裹缎,浓妆艳抹的妖艳妇人一步三摇朝着二人而来。
挤眉弄眼之间,江远道低低声告知啸月,眼前这人正是这荆州覆雨阁的老鸨。
这倒叫啸月有些哑然,他虽说初来这烟花之地,可往日里也曾听人提起,凡是这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在外招呼来客的的皆是年轻貌美,风姿绰约的女子,可这覆雨阁怎的连老鸨也出来见客了?
“有劳妈妈远迎~”离的近了,啸月笑嘻嘻施了一礼,:“在下与这位同伴本是初到此地的商客,听人说覆雨阁名声在外,故此今日特来领教一番。”
“客人说笑了。”那老鸨一双柳眼在二人身上微微一瞥,笑一句:“两位虽打扮成客商模样,可分明是公门中人。”
“这……如何见得是公门中人?”
江远道说着便又将自己上下瞧了一遍,也不见一点破绽。
“寻常客商哪有这位大人这般英武之气?”言语间,老鸨眼中秋波暗送,在啸月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头去问江远道:“这便不提,单说你江大人的名号在这荆州城中也是响当当的,能得你如此跟随,这位客人,想来便是那新来的长官吧?可让奴家好等啊!”
啸月又是一阵哑然,原来这老鸨竟是专在此处等他来的。
“哦?妈妈知道此事?”
“自然知道~”那老鸨仍是满面堆笑,飘飘然朝啸月施了一拜:“路大人英武盖世,剿灭山贼,护一方百姓平安,奴家替此地百姓拜谢了。”
“这覆雨阁,是云四娘留下的产业吧?”啸月淡淡一笑,却似意味深长:“她死于我手,妈妈不恨我?”
“好叫大人知晓~”老鸨眉目含笑,说一句:“她云四娘纵然有些手段,也只在得那帝京城中翻云覆雨,至于这荆州城中的分号,与她有何相干?”
“如此说来,妈妈是不在意她的死活?”
“她若在时,奴家还有些好话,如今只恨她死的晚了些!”那老鸨说此话时,倒是满眼怨愤:“好端端一个女子,既入风尘,又何必对昔日之仇念念不忘?何必与一群贼人争强斗胜?抛头露面?凭她才学姿色,若是好生经营一番,在这风尘中求个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又有何难?”
话毕,啸月沉吟半晌,心中既喜也悲。
喜的是他今日方才上任,算来不过半日时光,可消息却已传到此处,看来这覆雨阁果真是个消息灵通之地。
悲却是为那云四娘,不过数日之间,她已从那名为“阁主”的神坛之上跌落,成了他人口中一个不安天命,不知饱足的风尘女子。
人人皆道风尘之中无情无义,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妈妈既然如此通透,我也不费心装什么客商了。”啸月说着,自身上摸出那统领腰牌,在老鸨面前亮了一亮:“路某今日此来,一是与妈妈知会一声,免得日后生分,闹出误会,这二嘛……”
言语未尽,啸月有意朝着老鸨身后瞥了一眼,目光正落在厅堂之中那群莺莺燕燕的女子身上。
“奴家明白~”老鸨心领神会,低低声音:“正巧近日阁里新来一批姑娘,保管合大人的意!来人!看茶!”
……
方才入内,啸月便在心中暗道一声,这覆雨阁不愧为冠绝天下的风流所在,不说其中女子样貌,单是那一进进院落,一间间房舍便大有讲究,其中妆亭茶室,弈斋卧房一应俱全,虽不是金碧辉煌,显不出大富大贵,可个个曲径通幽,颇有些雅意闲情。
眼下,啸月与江远道两个正坐在正厅角落一张茶桌旁,点上一壶好茶,身旁围着三四个女子,个个身材曼妙,燕语莺声,啸月也不在意,只是偶尔应付几句,一双眼不时瞥见那厅正中一方纱幔四围的高台。
那台本是这阁中女子弹唱歌舞,取悦看客的所在,先前老鸨曾告诉他,今日正赶上这覆雨阁每年一次的“花集”之期,稍候那些新来的姑娘便会在这台上一一献艺,若有哪个女子被客人看上,便请客人出价,价高者自然便可与台上的女子共度春宵。
啸月今日本是专为一人而来,故而也看不上那些环肥燕瘦的胭脂俗粉,可方才落座之时便觉如芒在背,仿佛时时刻刻处在他人监视之下,如今环视四周,见不远处正有个年轻公子满面悲愤,死死盯着他看,细细辨之,赫然发现此人虽不及他,可竟也有些修为。
“这人是咱们荆州知府刘大人的公子,”一旁边江远道一口美酒下肚,低声告诉啸月:“自幼便天赋异禀,先前在帝京百艺院学得一身不俗的剑术本领,若不是小路大人您横空出世,待这位公子学成归来,这荆州玄狼卫统领之职便是他的了。”
“如此说来,我倒是砸人饭碗了?”
“嗨,少年天骄,哪个不是满腔豪情,心高气傲的?”
啸月闻言也不说话,只收回目光,再不看那少年一眼。
莫说是他,便是他爹到了,对啸月也需以礼相待,更何况此刻人声鼎沸。
任他本领滔天,还敢当着众人之面行刺不成?
又是吵嚷许久,那“花集”才算是开场,当真是环肥燕瘦,玲珑婀娜,各色女子轮番登台,或抚琴,或唱曲,或吟诗,或轻舞,当真是各显其能,引得那台下一干男子喝彩不断,轮番竞价,可啸月却只是不时瞥上一眼,便不再看,只是自斟自饮,一言不发。
直至某一刻,那台上走来个怯生生的少女,看穿着虽是小家碧玉,可也难掩面上土色,站在台上半晌,只是眼巴巴望着满目人群,也不做声,那老鸨在不远处,正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急切切跑来伸手,欲将少女一把拉下台去,不料想那位坐在角落不曾开口的小路大人却吐出几个字来。
“一千两!”
此价一出,引得满堂哗然,连一旁江远道也是满面惊异之色。
“小路大人,咱们……”
“一千两。”
啸月将那价又报一遍,环顾四周,照他看来,这丫头才学不济不说,相貌也称不上个好字,他既肯出价,也不该有人再与他争。
“两千两!”
正如此思想,忽又一声叫价传入啸月耳中,抬眼看时,却是先前那位知府公子所叫。
“三千两!”
“五千两!”
啸月不禁又朝那人看了一眼,只见他双目之中怒火熊熊,喷薄欲出,显然是决心与自己一较高下了。
“八千两!”
啸月咬牙将这价钱报了出来,台下又是一片哗然,一个个都说这小子昏了头,八千两银子买这么个黄毛丫头,便是一夜过后能霞举飞升,位列仙班,也值不得这许多。
这丫头的身世,老鸨本也知道,是那九嶷山中一个山村下来的,家中遭逢变故,只剩她一个,因其年幼,又没什么傍身的本事,才到了此处想讨口饭吃,那老鸨本不指望这土里土气的黄毛丫头能卖得多少钱来,不成想眼下却成了抢手货,引得两家财神争抢,心中已是乐开了花。
此番种种,啸月皆不知晓,他只知道台上这个少女是因他才流落至此,因他才寄身风尘。
他只知道,这人,他今日该救上一救。
哪怕得罪他人呢?
满堂皆寂,那刘姓公子望着啸月,眼中怒意尽显,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他此来不为其他,乃是专程为这位断了他仕途的玄狼卫统领而来。
可他家虽颇有些资财,啸月却有玄狼卫在身后撑腰,如何竞争的过?故而虽不情愿,也不得不住了口。
正在悄无声息之时,又一声呼喝传入啸月耳中。
“一万两!”
一万两……
这三字听的啸月倒吸一口凉气,待看清那竞价之人是谁,还不及开口,便见一旁边江远道慌忙躬身下拜。
“臣荆州参事江远道,参见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