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爹来了!”
此言一出,便如九天惊雷在啸月脑海之中炸响。
白芊芊乃是如今的青丘狐帝之女,那她口中的阿爹岂不是……
正自盘算之间,便见个三四十岁,白面轻须的书生摇着纸扇,自厅外款款而来。
虽是面上和善,可啸月只一眼便觉此人周身气息悠远绵长,厚重如山,举手投足之间似可引动天地风雷。
修为这般深不可测,还能有何人?这才慌忙抱拳躬身。
“晚辈路啸月,见过青丘狐帝!”
“小友不必拘理~”狐帝双眼微眯,手中纸扇轻抬,托起啸月,复又打量一番:“小友生的如此俊俏,也难怪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久久未归。”
“爹~~~你又胡说八道!”白芊芊红了脸,在啸月身后嘟囔着:“你若昨日来看时,这小妖还丑的很,只是方才与人争斗,也不知吃了颗什么丹药,竟换了一副面孔。”
且说啸月自降生之日起听的全是些诸如瘟神,妖怪,病鬼之类的恶言,他也知自己面貌如何,故而毫不争辩,如今忽听有人夸他俊俏,还说他换了一副面孔,不由得一阵恍惚。
“哈哈哈哈哈哈~”那狐帝见他这般,不禁大笑:“世间生灵如沧海遗珠,各有际遇,这改换面貌也是古来常事,小友不必惊慌。”
啸月自觉失态,也只得赔笑,昂首时却见狐帝叩手朝他行了一礼。
“陛下,这是……?”
但见狐帝微叹一声,慈然笑道:“小女在这荒山之中耽搁许久,惹来许多祸事,久蒙小友照拂,老夫自当赔礼。”
“这……”啸月回望白芊芊一眼,见她正气鼓鼓朝自己跺脚抡拳,不禁改口:“公主殿下聪颖活泼,对在下也多有助益,未曾惹下什么祸事。”
“就是!阿爹你只知道说我!这些日子若没我护着,这小妖早死在山中了……”
话还未尽,便被狐帝一道威然目光生生打断。
“你呀你呀!”狐帝似是有些无奈,又忍不住数落白芊芊几句:“被你阿娘宠惯的不成样子,你瞧瞧哪家女儿似你这般?离家这许久也不知传个信来,成何体统?啊?”
“还不是阿爹你每日硬拉着我修行,还说什么我未来要执掌青丘,必得勤奋刻苦,连个出外游玩的时间都没有!”
“你这孩子……”狐帝苦口婆心道:“此事关乎我族兴衰,为父岂能不尽力……”
“那个……狐帝陛下?”
及至啸月开口,狐帝方才记起此刻仍有小辈在场,不由得干笑出声。
“哈哈,许久未见小女,一时失态,还望小友莫怪啊。”
“岂敢岂敢~”无心看这一对父女彼此争辩,啸月朝着狐帝微微拱手:“此件事了,若是狐帝陛下无甚要事,晚辈便先告辞了。”
“小友且慢!”见其辞行,狐帝慌忙将啸月叫住,手掌微探,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块令牌放在啸月掌心:“此是我族玉令,日后小友若遇难处,只管将自身气息注入其中,此物自会引小友至青丘山中。”
“陛下,礼重了~”啸月有意推辞:“青丘乃是上古妖族圣境,在下一介碌碌之辈,怎敢高攀啊?”
“收着便是了~”狐帝双目微眯,虽有笑意,却透出狡黠之色:“能得那位大人看重,日后自是前途无量,说不得往后我族还有大事要求助小友,到时还望万望勿要推辞,勿要推辞……”
待啸月回神之时,哪里还有狐帝与白芊芊身影?只余下句话,言犹在耳。
“日后若有闲暇,一定到青丘山找本公主玩儿啊!”
此刻,月朗星稀。
回眼望处,偌大一座黑龙山,灯火明灭间,只余一人而已。
想起前日,绿林道群寇聚首,杀气干云。
再看今夜,多少人死走逃亡,阴阳两隔。
直至此时,啸月方才明白何为树倒猢狲散。
今夜之后,世上或有匪类,却再无绿林。
寂静无人处,啸月忽记起方才狐帝之言。
能得那位大人看重,日后自是前途无量。
那位大人……
啸月心中猛然一怔,心沉识海,见那一缕蚩尤残魂仍盘坐其中,面上似有玩味之色。
“小子明白的倒是快。”
“大神你莫要消遣我了!”啸月心中急切,追问道:“那狐帝方才……”
“他不曾见我。”蚩尤猜出啸月心中所想:“只是你身怀九黎神通,自有些气息外泄。”
“既如此,日后可要往那青丘山一行?”
“自然要去。”蚩尤肃然道:“上古之时,青丘九黎原本并不交恶,日后你欲登九天,这青丘,可是一大助力。”
有蚩尤这话,啸月也便放下心来,悠悠回转,复望一眼这黑龙山皎皎月色,便踏上下山之路,再不回头。
黑龙山已灭,绿林道已是群龙无首,再难兴风作浪,余下的小事自有玄狼卫出力,眼下,他却有大事要做。
……
啸月方才走远,这黑龙山山岗之间忽而一阵阴风大作,风落处,一前一后显出二个身形,飘飘然全不似个活人,那前走的身形高瘦,一身白衣满面堆笑,虽是个笑的,可那一张面庞却白的怕人,口中长舌外吐,足一尺有余,戴顶高帽,上写一见生财。后跟的一身玄色,身宽体胖,煞气十足,也戴高帽,上写天下太平,此刻却慢下脚步。
“七哥,你走慢些何妨?”
“慢不得,慢不得!”那白衣笑面的答道:“八弟怎不见这些个皆是尸首不全的孤魂野鬼,若是一时不慎叫他跑脱,再要拿时,不知多费多少力气。”
“跑不脱,跑不脱!”那黑衣的附和道:“有咱兄弟二人这对哭丧棒与勾魂索在,我倒不信哪个恶鬼能跑的脱!”
“即便如此也需快些!”那白衣的催:“如今轮回大乱,六道失统,新死之人何止千万?快些了账才好往别处去,还得早早回去复命。”
说罢,那白衣的将手中棍棒迎风一招,阴风又起,风声呜呜,其中似有万鬼哭嚎。
“唉,还是往日好啊~”那黑衣的叹:“眼下乾坤颠倒,宇崩宙坏,何时能得闲暇?偏巧那惹祸的又自转世去了,也不知落在何处。”
说罢,那黑衣的将手中铁索顺势一抛,那索如有灵智,在这阴风惨雾中来往穿梭不止。
不过片刻工夫,那二人各拖一条铁索,串着那满山阴鬼亡魂,驾阴风往远处飘然而去。
一时,愁云散,凄风止,这寂寂青山,再无半点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