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方一入口,便是一阵五内翻腾,一股森寒之意直冲颅顶,如坠无边冰狱,叫人恨不能裹上几十层御寒棉衣缩做一团,仿佛仅有如此才不至被这寒意吞噬殆尽,才有一线生机。
“哼,雕虫小技,下作不堪,不过……倒是有趣~”识海之中,蚩尤身形忽现,眼望啸月,淡淡开口:“若是要帮忙,小子你便尽管开口。”
“不劳大神费心!”
饶是此刻已被这寒意冲的打起寒颤,啸月心中却仍不忘那一分骄傲。
若是曾经的他,此刻怕是早已双膝跪地,求着蚩尤带他脱离这透骨冰寒,但是如今……
如今,他早已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辱凌虐的文弱书生。
管他什么刀山火海,我自一力承担!
怕他什么阴谋诡计,我偏要以力克之!
不声不响之间,啸月已催动魔心,释出周身妖魔之气,欲要将周遭寒气尽数吸取炼化,却不知何处竟有一丝暖意流动,暂缓了这冰寒透体之苦。
然而仅仅一瞬,那暖意竟已化作一股无名之火,愈烧愈烈,霎时间已成燎原之势,冲天而起,直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周身上下如入无尽炼狱,前后左右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已成包围之势,叫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但他又怎是那只会躲闪逃避之辈?只是妖性已起,啸月所幸也不遮掩,一声长啸,识海之中,他已身化狼形,周身魔气不觉大盛。
笑话!曾几何时,那魔气炼心也是搅闹的他难寝难安,却被他以凡人肉身扛过,如今他已生具妖身魔心,他倒要看看这区区心相之火能奈他何!
片刻之后,那仿若灼魂锻体,洗髓化骨的烈焰散去,立于厅中,闭目不语的啸月本尊陡然睁启双目,霎时之间仿佛爆射出两道无形无质的凄烈凶光,慑的这厅中诸人无不心惊。
“好酒!有力气!”
一声咆哮,啸月似是吐尽了胸中浊气,借着半分酒意将那酒碗打量再三,忽而抬手,猛力一甩。
“啪~~~”
一声脆响,那粗瓷酒碗立时化为齑粉,厅中火光明灭之下,更衬出啸月几分凶意。
“贤弟,既是好酒,你这又是为何?”
“既是好酒,使这般小碗如何能喝的畅快?”酒桌之上,啸月凶相已露,便再不打算遮遮掩掩,也就如凶狼般瞧着那大座之上的大当家李黑龙:“大当家若是当真想让兄弟我喝的畅快些,便请换大碗来!”
“好!有气魄!小的们,换大碗来让我兄弟畅快痛饮!”
那大当家原也不是个善茬,被啸月如此盯着,心中也起了几分凶戾豪迈之意,一声令下,心中却仍是有些疑惑——若按先前二当家所言,这酒中之毒原是得自一修仙炼气的道人之手,那道人曾夸口说,若是不熟武艺的平头百姓,只一滴便可取其性命,便是那些内力精深的江湖高手饮下一碗,也需运足了十二分内力,拼死抵抗才能得一线生机,可这小子如今看起来,怎的半点动静也不曾见?甚至不知不觉之间竟有一丝凶杀之意流露。
难不成这小子当真是武林之中哪个隐士高人的关门弟子,专来与他找些麻烦的?
念方至此,大当家不禁摇头,都说这万里江山之内,江湖武林之中有的是隐士高人,又有几人得见?多少人终其一生寻而不得,怎的就让这小子捡了大便宜去?不会不会,断然不会!
“路爷,您看这碗可还……?”
“不够!”
话未尽,那喽啰便已被啸月一声大喝吓退。
“爷,您看这个……”
“不够!!”
“这个……”
“不够!不够!!不够!!!”
被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意勾起胸中豪气,啸月索性自那厅中角落寻得一木桶,寻常乃是做盛水装油之用,如今他只看看便已喜笑颜开。
“嗯,这个倒是合用!哈哈哈哈~”
说罢,一阵大笑,将那木桶沉入瓮中,再一提,便是满满一桶,双手环抱,略略一倾,任那酒液如瀑般倾泻而下,汩汩长流,湿了长发,透了长衫,真好似畅快无比的冲洗了一番。
“痛快!!!再来!!!”
饮罢一桶,啸月也不理那厅中早已被惊的呆若木鸡的一众头领喽啰,只自顾自的又打来满满的一桶。
“兄,兄弟慢来!”
啸月回过神时,三当家燕虎已到近前,伸手相拦。
“三哥,这……?”
“兄弟,这一桶你也不消再饮了~”那三当家憨笑出声:“哈哈哈,俺也不怕你笑话,俺原想着兄弟你是一介穷酸书生,凭着俺燕老三许是能跟兄弟在酒桌上斗上几个回合,不想……唉~”
一声长叹,三当家方才开口:“兄弟你方才这一桶下去身不动膀不摇,却只见得半分醉,若都似兄弟你这般吃酒,莫说一个燕老三,便是十个八个捆在一起,也难敌俺兄弟海量!”
说罢,又回首看向大当家:“大哥二哥,依着俺看,这场也不消再比了,省的俺到时候比不过路兄弟不说,又醉的不省人事,丢了山寨的脸面,如何?”
且不说那二当家已败了啸月一场,又险些被他废去双目,此刻三魂七魄已丢了七七八八,剩下几分也不知神游何处,只说大当家,他心知这燕虎乃是有心让这姓路的小子赢下此局,但平心而论,这小子也不知用了何种古怪的妖术邪法,不单那穿肠腐骨的毒药不见半分效用,似他这般喝法,却连醉意也不曾有几分,可见其与厅中这些酒囊饭袋不同,既如此,倒不如卖他个人情,若是他真做了这山寨头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再不济也强于当场翻脸大开杀戒不是?
其实他又哪知这许多,啸月之所以有此千杯不醉的本事,乃是因识海之中蚩尤贪酒而已,先前那些酒,大半都被啸月以魔气裹挟,炼去其中杂质,留给那初见稀罕之物,馋嘴的上古魔神享用去了。
“贤弟啊~你便听三哥句劝,这酒,便无需再喝了,这一场算你胜了便是!”
“既如此,小弟便谢过大当家美意了~不过……”啸月略一抱拳,却陡然间话锋一转:“这酒虽已足了六七分,小弟胸中快意却仍未尽出,故此……小弟斗胆,借大当家那金背九环刀一用!”
“好!早便听这山中崽子们夸说兄弟刀法精绝,今日正要一观!接刀!”
一语落地,大当家自身旁亲信手中夺过大刀,巨掌一扬,竟将一口几十斤重的大刀如暗器一般甩飞了去,直直奔着啸月面门而来。
啸月又岂不知其用心?于咫尺之间伸手一夺,稳稳抓住刀柄,冲着台上一声大喝:“谢刀!”
说罢,也不迟疑,借着酒意将胸中一套蚩尤所传的九黎刀法尽数使出,似实非实,似虚非虚,大开大合,势威力沉,如惊涛骇浪,似狂风卷扫,刀上金环相击如山中虎啸,锐刃破风似九天龙吟,一时之间,厅内刀光闪闪,刀风烈烈,直吹的厅中烛火如星光明灭。
观这刀法,他人或许不知,但大当家却似有所悟,他到底是成名多年的江湖高手,又浸淫此道多年,到底是比寻常人多些见识感悟,这九黎刀法虽看似一招一式皆是基础,却不觉透出莫大威势,仿佛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开山裂石,劈天斩海,不由心中一惊,又似心有所感,面上喜色溢于言表。
“好刀法!!!”
“好金刀!!!”
二人之声齐齐自众人耳边响起,却是大当家接了下句:“兄弟这一套刀法看似寻常,却又似有玄妙,当真高明,却不知师承何处,有何套路名称?”
“大当家这便说笑了,小弟先前不过是一山野书生,本想学得一技傍身,才在那些江湖人士舞弄刀枪之时偷得一招半式,加之钻研习练,胡乱拼凑了套刀法,更不曾有什么师承,想来今日也是借了大当家宝刀之利,才有如此威势~”
“既是无师自通,便是为兄的多嘴了,贤弟,切莫见怪~”
“大当家这说的是哪里话?江湖中人,懂得以他人之长补己身之短才能有所成就,但不知……”
悄然之间,啸月言语中似是又有了些寒意:“但不知,何时能与大当家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