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们!擂鼓!助威!”
大当家李黑龙一声令下,那厅中数十个喽啰军卒便各举刀枪,齐声呼和起来,更有二人使一双三尺左右的鼓槌,将那厅口两侧摆放的两面牛皮大鼓敲的震天动地,声传数里,延绵不绝。
一时之间,呼声,喊声,鼓声混作一团,再难分辨。
见啸月似有疑惑,三当家燕虎自那高阶正座之上一跃而下,来到啸月身旁之时已是憨笑出声。
“哈哈哈~兄弟,这番声势你可满意?”
“那自是威风的紧,”啸月笑问:“不过……三哥,这鼓声如此这般震天彻地,可是有什么讲究?”
“兄弟你不曾入这门道,又怎的能知道这许多?”言至此处,三当家面上已是难掩艳羡之色:“这鼓名为‘震乾坤’,听俺大哥说,这乃是咱黑龙山才有的能通灵的物件,一震山,好叫这普天之下,山川之中的各路英雄都知道,咱这黑龙山又出了一条好汉。二震地,好叫那山神土地知道兄弟你的大名,从此之后便可名扬绿林,横行无忌,三震天,好叫那天王老子知晓,这天下,又多了个投身绿林,百无禁忌,敢与那玉帝老儿一争高下的真英雄,真汉子!”
“哼!玉帝?区区一介凡人,历了些劫数,有了些功德,又有那诸天神佛卖了些情面与他,方才坐的尊位,也配称之为天?”
啸月未及开言,倒是识海之中蚩尤愤愤之声忽起,他也不答,只做未曾听见一般问起燕虎:“如此说来,三哥当年入山之时,也是这般威风排场?”
“若真是才好!”那燕虎长叹一声,似有遗憾:“这震乾坤非得过了咱这黑龙山的三才大试才可敲得,过一试便敲一通,说来倒是有些惭愧,俺当年不过是个山野粗人,只因俺那村寨被一伙鸟贼人围困,眼见便要命丧刀下,俺这才豁出半条命去,横冲直撞,如没头苍蝇般冲杀逃跑了大半日,才来到这黑龙山,只想着找大哥二哥借些人马,回去将那伙贼人刀刀砍尽,个个杀绝,救那一村人命,可等俺回去,那村中老幼哪还有一个活口?于是俺一气之下带着借来的人马杀到那帮鸟人的贼窝,将那一窝贼人连老带少屠了个干干净净,因身背人命,无处可去,这才回了这黑龙山做了头领,更不曾见过这番场面。”
虽是短短几句,轻描淡写,但啸月眼前却似有实感——一个杀气腾腾的汉子带着几十数百喽啰兵卒,手提长枪杀至匪巢,浑身浴血,脚下尸身遍地,血流成河,只为出胸中一口恶气……
“好!!!三哥快意恩仇,杀伐果断,不愧为英雄豪杰!”
兴致一起,啸月也浑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只大喝一声:“可有好酒?今日我便要与三哥痛饮百杯!”
“二位贤弟莫急!”石阶之上,李黑龙闻声开口:“陆贤弟,你可是当真要喝酒?”
“哦?听大当家言下之意,似乎还要阻拦一番?”
似是被人扰了兴致,不知不觉之间,啸月言语之间比着方才冷了三分:“莫不是怕小弟吃光了这寨中美酒?”
“兄弟,莫说是吃些酒,便是要吃那海中龙肝,天上凤髓,我这当大哥的也定派人给兄弟安排妥当!只是……”
半真半假之间,大当家似是面露难色:“兄弟有所不知,这山中之酒与那市井售卖之物不同,况且这‘酒’本就是那三才大试之中‘地’字一试的试题,兄弟今日已胜了一场,想来耗了不少心力,不如待等明日再来比过如何?”
“原来如此~地生万物,以粮米食料为先,酒又是集粮米之精华酿造而成,此题出的甚是巧妙!这倒当真是小弟误会了。”啸月闻言而笑:“大当家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今日小弟实在是嘴馋的紧,胸中一口畅然之气若不能借酒而出,兄弟我便要憋疯了,还望大当家的成全!”
“既然如此……也罢!小的们!抬火山子来!”
“火山子?”
“贤弟你本是一介书生,又怎知这火山子乃是绿林道江湖唇典之中于酒的别称~”瞧出啸月心中所疑,大当家随即开口:“至于因何取了这般名目……这一来乃是我绿林前辈口口相传,延续至今,二来嘛,贤弟稍后便知!”
正说话间,只见二三十个喽啰分为两队,各抬一只粗瓷大瓮,正叫着号子,气喘吁吁入得厅中。
一瞧见这瓮,啸月便明了了那“火山子”之称的由来——冲着方才那二三十个抬瓮的汉子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模样,这瓮少说也有四五百斤的分量,瓮口一人大小,状如山口,加之似乎有些年月,瓮身之上已略有了些黑亮平滑之色,若是离远看来,当真如一座小山一般。
“贤弟,请吧~”
“好兄弟,别……!”
大当家李黑龙和三当家燕虎之声齐齐响起,啸月闻言,那本欲浅尝的身形不禁一滞,再回首,只见大当家此刻二目圆睁大如铜铃,其中似有熊熊怒火欲要喷薄而出,却只是静静看着那一脸惊恐的三当家,不作言语。
一人劝酒,一人阻拦,若他当真想喝酒,定然是听了那劝酒人的话,可现在……
“二位,这是何意啊?”
“大,大哥……”三当家似是犹豫再三,方才开口:“我看今日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送陆兄弟回去……”
“三弟啊~我先前一番劝阻你也不是没听到,可路兄弟执意要如此,我又有何话说?”
大当家此刻虽是面色已平,但心中却已将这三当家杀剐了千万遍,他早知这姓路的小子来者不善,因而与二当家合谋,将那其中一瓮酒中下入某种名为寒焰的奇毒,传闻这毒乃是各取异域玄寒蛛毒和九叶离焰草,以独门秘法炼制九九八十一日而成,无色无味,可杀人于无影无形,掺入酒中,只一滴便可取人性命,因而价比真金,原是李黑龙为图将来一统绿林,在二当家建议之下以连城之资求得,今日也是对这小子有了必杀之心,方才将那宝物取出一用,眼见他便要饮下毒酒命丧当场,不想竟在这关键时刻被这酒囊饭袋般的三当家拦下,又怎能不恼火?有心发作,又恐那小子瞧出破绽,因此才不得不忍下这一时之气。
“三哥~不必如此~”啸月嘿嘿一笑,只做不查:“这酒原就是我向大当家求来,何必为此伤了兄弟和气?来来来,你我今日只管畅快痛饮!”
“四爷,您请~”
啸月身旁,一喽啰将那瓮中酒酿慢慢舀上一碗,递至面前,却全然不觉啸月此刻已是面色如霜。
“你方才……叫我做什么?”
“四,四爷……”
“改口到是快~”啸月将那酒碗放下,悠悠道:“我兄弟几人前者约定,这三才大试唯有连胜三场方可入主这黑龙山,做这头领交椅,你可知晓?”
“知……知道……”那喽啰到此时方才惊觉,慌忙跪倒:“小的,小的不是有意说的这话,小的该死!该死!该……”
那喽啰边如此说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细看之下,那双腿之间竟已湿了一片。
“不需如此~”啸月开口道:“我如今尚还不是咱们黑龙山的头领,你与我求饶也是全然无用啊~”
言罢,话锋一转,向着那高阶大座之上的李黑龙一拱手:“大当家,这算是家务事,如何处置,全凭您老人家决断。”
“来人!!!”石阶之上,李黑龙一声咆哮,虎目圆睁:“将这不懂规矩的蠢材与我拉下去!乱刀砍死!免得污了我兄弟几人的耳目,扰了兴致!”
“得令!”
几个小喽啰一声回应,霎时之间,哭喊求饶之声,推搡呼喝之声齐至,又须臾之后,那失口的喽啰被拉了出去,厅中一时风停雨住,再无人声。
“你这小妖也是狠毒,不过一时失言,你竟在言语之间将人家杀了?”
啸月肩头之上,白狐眼眸之中紫光莹莹,正以心念传音。
“我若有你一半修为,大可不伤他一兵一卒,叫他们乖乖听命于我,奈何如今实力不济,入了这龙潭虎穴般的地界,不得不时时提防,处处小心,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错,便会落人口实,轻者遭人追杀,亡命天涯,重则毙命当场,遭乱刀分尸,因此……不得不心狠!”
比起回应白芊芊,啸月这话倒似有几分自责自劝之意,若有他法,他又何尝会在言语之间取人性命,何尝愿意如此兵行险着?
奈何,奈何……
“哼,油嘴滑舌!不和你说了!”
“大当家~”待心绪平复,啸月方才开口:“不知这‘地’字一试,是如何比法?”
“这倒没那许多规矩,你只需与咱这三弟对饮,先倒下的人便为输家!不过……”大当家微微一笑,似有深意:“贤弟可要小心了,咱这黑龙山的酒比不得寻常,性烈的紧。”
地生五谷,酒为五谷之精,这地字之试倒也贴切,甚好,甚好!
嘿嘿一笑,啸月开口叫道:“山中之酒总要烈些才好!若是都如寻常水酒那般寡淡,喝来倒没甚兴致了!”
说罢,啸月冲着那座上大当家,桌前三当家略一抱拳,朗声开言:“小弟初到此处,几位当家便如此盛情款待,当先干三碗以表谢意!几位当家!诸位兄弟!请了!”
方才那三当家一番拦阻,他倒也猜出这酒中必有些见不得光的下作手脚,但如蚩尤所言,九黎族人,天威地势尚且不惧,何况这微如蝼蚁般的凡人一些小小谋划?
思虑至此,手中动作再不迟疑,将那酒碗一倾,略带浊色的酒液便已入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