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撕剩下的一条人腿随手一扔,啸月心中杀意与快意终至巅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他独自站着,仰天狂笑,却也难抒胸中那舒爽快意。
若说先前他扬言报仇时,尚还心存几分谨慎——毕竟他先前未曾修行过半分,那一身血脉封印被解也不过几个时辰,所凭所依,也只有那一腔怒火,满心杀意,至于能否敌得过这满村上下,却尚不可知。
但此刻他方才明白,所谓妖魔,与凡人间的差别如同万丈鸿沟,既是鸿沟,又岂是这区区几十数百个凡人可以填平的?
此时此刻,莫说是这一村的无义之人,便是再多上两三倍,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多了数百具尸体而已!
“呼~”
一口将那胸中浊气出尽,那围做一圈的村中百姓方才如梦初醒。
“呕……!!!”
“啊啊啊啊啊啊!!!”
“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娘子!我与你报仇啦!娘子!娘子莫跑!等等我!!!”
“小……小灰,不!灰爷爷!灰祖宗!我与你无冤无仇啊!你,你……”
一时间,村中干呕之声,凄厉嘶喊之声,惊叫呼救之声,癫狂疯魔之声,叩首求饶之声齐齐响起,只一瞬便如同炸开了锅,那方才还叫嚷着为民除害,一派道貌岸然的村中诸人,眨眼间便再没了方才那般勇武无畏——此刻,或求饶叩首,以求一线生机,或如坠冰窟,再不得动弹,或如疯如狂,朝着那远方四散逃去,余下些正常的,也如那待宰羔羊,蜷做一团色色发抖,在心中暗祈啸月杀性已退,好叫自己莫做那刀下亡魂。
寻常凡人,又有几个见过这般如十八层地狱一般的场景,莫说是这村中农夫,便是啸月自己,回过神来也是一片心惊。
“呀啊啊啊啊!!!!”
正待他胸中杀意再起之时,忽有一孩童持着家中菜刀朝着他冲来,他本不打算闪躲——凭他此刻这一身血肉,这孩子即便持刀也断然是奈何他不得的,却不想冲至半途,却被一瘦弱汉子一把拽住。
“给老娘过来吧你!”
“你放开我!舅母你放开我!我要给我舅舅报仇!你快放开我!”
那孩子挣扎几下,却最终被那妇人制住,动弹不得。
而后,那瘦弱妇人便一脸谄媚的朝着他叩了又拜,满面堆笑:“嘿嘿,爷爷,这娃娃要刺杀爷爷,被我擒住,献给爷爷……”
“哦?做的当真不错啊~”啸月俯身,看着那妇人一双鼠目:“方才我听这孩子叫你舅母?莫不是与你有亲?”
“回……回爷爷话!这孩子……本是我兄长家中的一个小丫头片子,虽,虽与我有亲,平日里却也没曾有甚走动往来,因此……算,算不得亲!”
“那你将她擒住,所为何事啊?”
“这……”那妇人鼠目一转,又是一阵叩拜:“只求爷爷饶了奴家性命,奴家愿以身相许……不!愿当牛做马,以报爷爷不杀之恩!!!”
“好啊~哼~”啸月面有笑意,又环顾四周:“你们可还有谁想求一条活命的,便开出个价码来!若是所许丰厚,小爷我或可饶了你们一命!”
“我!我!小人我愿日日为奴为仆!鞍前马后伺候于您!”
“我那女儿年方二八!愿与这位少侠做个侍妾,只求您饶我一命!”
“您可莫听他的!他那女儿相貌奇丑!怎配得上您老人家这般英武雄姿?若是您老人家愿意,奴家今日里便离了我那死鬼丈夫去与您一度春宵!”
……
只一句,便诈出了这许多的话,为求活命,有人不顾血肉至亲的,有人枉顾纲常礼法的,有人赌咒发誓上刀山下火海的,有人言说要卖儿卖女厚礼相待的……
“大神,此处,比那上古神魔横行之时如何?”
他略有笑意,问了问蚩尤。
“贪生畏死,奸险狡诈,人面兽心,个个似那衣冠禽兽,比那轩辕小儿更是无情无义,可憎可恶!委实该杀!”
“那……”余下的话,他并未多言,只是悄然而立,提起钢刀,如狼入羊群般望着眼前那跪做一片,低头颤抖的众人。
“不劳小兄弟动手!”脑海中,那蚩尤声若洪钟,如隐忍不发的火山一般,丝丝怨怒,森森杀意,不言自明。
“大神,这……”
“似这般无情无性之物,留也无用,你如今尚不得修行之法,今日便授你些护身之术!也好叫你知晓我族的手段!叫这一身妖族血脉不至白费!你且沉心静气!来看我族九黎刀法!”
蚩尤此刻显已怒极,再若多言也是无益,啸月索性如蚩尤所言,沉心静气,只微微一征,下一瞬,他只觉这周身上下狂力似海,厚重如山,一拳轻握,已是力重千钧,若是全力而战,便当真如那书中记载,移山平海,撕天裂地,无所不能!
“吼~~~!!!!!!”
一声战吼如九霄惊雷,久久不散,那身子稍弱些的老弱妇孺当场便被震昏在地,只是那声响却全然不似常人之音,若是啸月此刻得见己身,必是惊骇如痴——那一对狼瞳此刻已是赤红如血,周身上下一股魔气已是肉眼可见,黑中透紫,如一领玄衣罩在己身,一把钢刀更是邪雾缭绕,色如墨染,凶邪非常,周身肃杀之气比之方才浓重何止十倍?
“杀!!!”
一字如阎罗索命,声起处,便已是手起刀落,将一人生生劈做两半,此后又是一击横斩将一人削去半个头颅,连带着诸多近身之人,如砍瓜切菜般便被格杀当场。
此后,他便彻底静下心来体悟刀法,再不管面前之物是死是活——杀一人是杀,杀百千人也是杀,他既已下定决心入了魔道,又何必管那些凡人死活?倒不如说有他们在刚好演练刀法,也算得是这些人鞠躬尽瘁!
且说这九黎刀法虽只是一套,却更像是天下刀法总纲,所使所用,莫不是寻常路数,但奇也便奇在此处,那一劈一砍,一削一斩皆平平无奇,不见丝毫奥妙之处,却又无一不是威能无匹的猛招,当真是玄而又玄,非是寻常凡人所能体悟。
凭他这尚未入门的小妖又如何得知,蚩尤既被后世尊为“兵主”,这般凶名便是历经无数战事,于无数杀戮,无尽血海之中磨砺而出,那一柄长刀虽只是凡品,却也被使的返璞归真,不说刀刀皆可震天撼地,倒也能劈山裂石,若是换做昔日那魔刀虎魄,只消这轻轻一挥,便是诸天神佛下界,上古大圣亲临,若是稍有不慎,也叫他横尸殒命。
再回神时,已是红日东升,那般如疯如狂的浴血杀戮持续了整整一夜,此刻,目之所及尽是残肢断臂,尸山血河,被拦腰斩断,死不瞑目的尸身,被一刀削下,创口处平滑如镜的腿脚双手,被生生撕开身体,扯出体外的五脏六腑……
这世上若真有那十八层地狱,怕也不过这般景象。
手中钢刀已然卷刃,原本漆黑之色被那沾染其上的鲜血染的黑中透红,脚下之地尽被血染,本已决心入魔的啸月,忽而生出了那翻江搅海般的惧意。
他到底是怕了。
可那芸芸众生,又有几人,不畏不惧?
想来也是,此世至今十数载光阴,他从未动手伤人,虽不至胆小如鼠,却也处处谨小慎微,唯恐惹人非议,遭人排挤,此刻想来,这十余载岁月穿梭尽如一场南柯,一梦黄梁。
然大梦初醒,所见所感,除却手中钢刀,便只余下满目猩红。
他本欲将这屠戮杀虐诸般罪孽尽归于蚩尤,但念起处,却恍悟,那手执屠刀之人,却正是自己。
如此,又有几人可以不俱?
目下,所余者唯有一个女童,却正巧是方才被那妇人抓了去的,此刻,她那舅母早已死于非命,只有这孩童满眼噙泪,默默在原地。
先前叫告知的几家,想来也是趁着夜色逃出村去了。
如此说来,眼下这孩童已是这村中余下的唯一血脉。
那屠刀挥下,只需一刀,便可将这村中之人屠戮殆尽,叫它血脉断绝,但……
“够了~”
两字出口,那滔天杀意,无匹巨力转瞬离体。
一声长叹,如释重负,所幸,未曾伤了她。
这一场大梦,终是惊醒。
“你为何不跑?”
“跑不动的……我……”
“不怕么?”
“怕,但没用,我爹我娘,舅舅舅母都死了,我不知能跑去哪……”
闻言,他浅浅一笑,却是无尽悲苦。
“可想复仇?”
“想!”
只这个字,如斩钉截铁。
“好~”啸月收刀,低低俯身,将那柄存于腰间的匕首连鞘抽出,递给了那孩童。
“这匕首原是我娘亲遗物,如今便托付给你,若真有一日你能杀了我,只管持此物来了便是。”略有踌躇,他不禁又补了一句:“记住,我叫路啸月。”
……
“为何独留了那女娃娃一命?”
再回那山巅之上,俯瞰山村,蚩尤似有不解。
“我瞧着她长得俊俏,想等日后重逢之时讨来做老婆,大神可有异议?”
“当真不惧她日后杀你?”
“既入魔道,便免不了征伐杀戮,若日后我难免一死,只怪我力有不济,死在这孩子刀下,也强过亡于他人之手,何惧之有?”
“你如今已无家可归,今后作何打算?”
“奋力精进,血战八荒,踏遍这九州四海,三界六道。”
自此之后,此身到处,即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