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斜,于啸月的脸上留下些辉光与余温,此刻本该是万家灯火之时,于他,却不得不谨慎行事。
“既将那村中人都杀了,你又何苦离去?安生留下修行,待有所小成之后入世岂不更好?”
闻言,他不禁一笑,却又似有些难言之苦。
他又何尝不想如此?又何尝不曾想过安生修行,待等日后入世之时以绝世之姿一鸣惊人?好叫天下传唱,四海名扬?
但此时此刻,他虽不惧那万般无常,只怕一着不慎。
“此番杀了这许多人,闹了这翻天般的动静,若稍有不慎走漏半点风声,只怕会引得那公门中人来此,虽不至有杀身之祸,却难免麻烦,倒不如一走了之,叫他们扑个空。”
“公门中人?”
“便是那六扇门中的捕头捕快,寻常凡人若是杀人越货,他们便既出动,四海追凶,天涯寻犯,将罪者拘捕,依法审判……”
“依的何法?出自何人?”蚩尤反言讥笑:“盘古大神可定法度,因其可开天辟地,女蜗娘娘可定法度,因其抟土造人,以石补天,功泽后世!余下的,又有何人配定法度?洪荒至今,生死轮转,却改不得那强者为尊之理!”
此言之后,蚩尤便又是许久沉吟,似是忆起昔日征天战地的磅礴恢宏,半晌,方才有了一声长叹。
“唉,罢了罢了,说来说去,这凡人不过蝼蚁,若真怕麻烦,我便护着你,再杀个天昏地暗!虽说如今只这一缕残魂,更要防着那上界查探,不敢放开施展,但杀他百十个凡人却也简单至极。”
“不可~”啸月开言相阻:“其一,我若事事都仰仗大神您出手相助,又何时能学的真本事?何时能上得九天,报了我父母血海之仇?再者,如大神方才所言,您老人家如今虽说仅余一缕残魂,但若被那九天之上的神佛所知,仅凭你我,怕是抗不过那天威浩荡,这三则嘛……”一声浅笑,啸月直面夕阳,昂首而立:“这九州宽广,四海辽阔,若是在这小小山村避世不出,岂不负了这大好年华,负了这万里河山?”
“哦?这便是凡人所说的壮志雄心?胸怀四海,志在九天,你这小子当真不错,对我脾气!”蚩尤笑道:“只是如今你一无安身之处,二无立足之本,这日后又该如何?”
“先去寻件趁手兵刃,再找个地方落脚,小爷我……”
言未尽,啸月心中却猛然一凛,如有所感。
“有人!”
未及开言,蚩尤便将他所想说出了口,啸月略略抬耳一听,便匆匆藏身于路边树丛之中,他如今已是半妖之身,自是能从哪声响之中听出一二——来者二人,脚步轻盈,且大步如飞,显然与那村中横尸遍野之物不同,但这方圆数里,一无村庄,二无镇店,能引的这般人前来的……
啸月一脸坚毅渐成冷笑:“说来便来,看来是不曾杀个干净啊。”
片刻之后,便见二人匆匆而至,行至近前,又略做喘息,待等这时啸月方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二人的穿着相貌,这二人一个瘦高身材,一个壮实敦厚,虽说不上是横眉若剑目如朗星的英武雄姿,但到底是练武之人,也有一派尚武精神,且这二人皆是头戴官帽,身着皂衣,腰横玉带,足蹬官靴,腰间海鲨刀鞘之内似有缕缕气息涌动,正是那六扇门之中的二位公人。
“大哥,此去那万灵村,已是不远了吧?”那壮实捕头开口问道。
“不远,似你我二人这般脚程,多说再有一个时辰便到。”
“也不知这上司老爷发的什么疯,叫你我二人来这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
“敢说这话,兄弟你莫非不知?”那瘦高捕头略有迟疑,便压低了声音,细声耳语道:“据说是那万灵村中一个浑身浴血的小女娃娃,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程,到了那县衙之内,上告了本地父母官员。”
闻言,啸月不禁心有所动,但到底是隐忍下来,才未即刻跳出将那二人格杀,只苦笑着埋怨自己当初为何便动了那恻隐之心,才惹上这场麻烦。
“既是上告县衙,便该是本县县令着人查明此事,为何……”
“你可知那万灵村一夜之间死了多少人?”那瘦高捕头故作震惊低低言道:“村中男女老幼共计三百六十八人,一夜之间尽皆死于非命,这般干系,那县太爷承担得起?”
“三百六十八人一夜遭屠……”另一人猛地圆睁二目,似有所查:“这……莫不是黑龙山的那群强人倾巢出动??”
“据那娃娃说,屠村的只一个人,可你信么?”
“一个人?那娃娃怕不是被吓的得了失心疯了吧?”
“怕便怕在此处,”一声长叹,那瘦高捕头昂首目视前方:“你我皆知,黑龙山本就易守难攻,山上大小喽啰足有数万,三个山大王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前日里又截了咱们兄弟一批军械人马,那县太爷手中才多少守军?如何抵挡的住?只怕是因此才找上你我吧。”
“什么鸟黑龙山!”啸月自言自语一般低低开言:“杀个几百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农户用的着倾巢出动,当真废物。”
“何人!”
啸月那般低声耳语似的丁点响动,寻常人是决计察觉不到,但此时这二位捕头齐齐一声大喝,倒是把他吓得一惊,半晌方才扭扭捏捏的从那树丛之中钻出,将那浑身杀气尽数收敛,依旧是浑身血污,却换上了昔日里文生公子的那副打扮,脚步孱弱,眼神中似有惊恐未定。
“二,二位官爷!还请速速救救小人!!!”
“哎呀!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个读书的后生!你……嗯???”胖捕头一个箭步冲来揪住啸月衣领:“你这后生是何人?怎长的这般粗野丑陋?从何处而来?要往何处去?又为何满身血污?一一从实招来!”
“这……”啸月故作惊恐之状,一双眼眸于二位捕头身上游移不定,半晌不语。
“后生莫怕,我二人虽是公门中人,却也并非是那不辨事理的,”一旁的瘦捕头开了口:“只是见你貌非常人,浑身血污,方才又开口大叫救命,故此发问,你有何话且细细讲来。”
“小人……小人是外出求学的读书人,因自小得了一场怪病,故而貌丑,此番,本是回老家万灵村探亲的……”啸月用起昔日那般书生腔调,怯声怯语如说书般娓娓道来:“只因小人形貌丑陋,白日里唯恐惊吓他人,故此才趁着月色回返家中,不料想刚一进村便见大批土匪袭来,将那村中老少刀刀斩尽,个个杀绝,小人怕极,便寻了个破庙躲避一晚,此时欲往县衙通风报信,好叫那青天父母官得知,救我家人性命,不料想半路途中遇见二位官爷……官爷!请您二位速至万灵村救救我家双亲父母吧!呜呜呜呜……”
话至情深,啸月二目之中已是滔滔泪下,虽是做戏,但念起父母时却也有着五分真情,直说的那二位捕头摇首叹息,欲言又止。
“这……后生,你且节……”
胖捕头一语未尽,却被那身旁之人接了去。
“这位公子尽请放心,我二人此去便正要去那万灵村中查探匪盗突袭之事,若有可能,我二人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定护令尊令堂无忧!”
“如此,小人愿领二位官爷引小路而行,便可速至万灵村!”
“那便有劳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