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陈自省都在打哈欠,一个接一个。
当然,打哈欠是传染的,向坤终于受不了了,他用脚踢了踢陈自省的椅子,“娇姐,你这哈欠能不能收一收,我快困死了。”
陈自省没睡醒,反应有点迟钝,眼睛懵懵的,升起一层雾气,“不好意思向坤同学,我也是控制不住——”话音未落,又是一个饱满绵长的哈欠。
王琪上课有做笔记的习惯,握着手的笔基本不会离开笔记本,她从书架边缘拿出一个黑色小书夹给陈自省,陈自省不明所以,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王琪小声解释道,“用这个,夹手上的肉,就不困了。”
你是疯了吗?陈自省的眸子突然变得清明,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疼痛疗法吗?”
王琪认真地点了点头,陈自省拉过来她的左手,在靠近大拇指的手背上,有一条明显的被夹过的印子,她心疼的摸了摸,“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呢?小姑娘的手可是第二张脸啊。”
王琪抽回手,将袖子落下来遮了遮,声音很小但是却异常坚定,“我必须考上港师大。”
随后,她又接着听课做笔记。
而陈自省,手里正拿着那个小夹子,好奇地把玩,这个夹在手上能有多疼啊?我试试。
她不信邪,咬咬牙就在左手上夹起了一小条肉,她脸色大变,疼得面部扭曲,赶紧把它拆掉了。
陈自省无比心疼地抚摸着那块泛红的皮肤,竟意外的发现,好像真的不困了诶。
她好奇地看了眼沈克,他以往都会听课的,虽然表情和听课的姿势有些懒散和漫不经心,但今天却很奇怪,他一直托着腮,看窗外的大榕树发呆,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沈克是个数学天才,即使卷子里的压轴大题,也基本不能难倒他,所以即使他上课走神了,老师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向班主任刘大壮递交了住校申请,家长签字一栏已经签好字了,但是出于对学生负责的态度,他还是给沈克的妈妈打了电话。
结果是让他震惊到,沈克的妈妈竟然对他要住宿的事情毫不知情,勃然大怒。
“沈克妈妈,您先冷静一点,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先和沈克同学聊一聊这个问题……”
刘大壮试图安抚沈母,可似乎没什么效果,沈母在电话那头情绪激动,声音尖细刺耳,他不得不把电话拿远了一些,“刘老师,我不跟你说了,我现在赶过去,我们线下聊吧。”
说罢,电话挂断,甚至没问一下刘大壮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他原本打算说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内心感概:沈克那么好的孩子,怎么摊上这么个妈啊,真是可怜孩子了。
沈母在办公室见到沈克时,虽然情绪比电话里好了很多,但还是不算平静,她看沈克的目光,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一件所有物,目光里都是赤裸裸的占有,“克儿,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十六年,我养你养了十六年,现在你招呼不打就要住校了,要不是你们刘老师给我打电话,我儿子都要跑了我还不知道呢。”
沈克就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刘老师看出来孩子的为难,他了解沈克,觉得他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便出面帮他解围,“沈克妈妈,咱休息一下,听听孩子怎么说,”他拉住沈克的胳膊,像是在跟他说别怕老师在,“住宿这个事是挺大的,一定要跟家长商量,但是老师觉得你有自己的原因对吧,你说给老师和妈妈听一听。”
沈克抬起眸子,话说得很直白,“妈,我想要自由。”
沈母易怒的情绪一下子沸腾了,也顾不上什么场合了,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她觉得儿子是她生命的全部,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现在这个重要的东西在主动的排斥她,想要从她身边剥离,这比一刀捅在胸口上还难受、
“你要自由,不要妈妈了吗?”
沈克也心疼他的妈妈,可是他受不了她的全方位无死角的掌控了,在让妈妈开心和让自己快乐之间本就存在着难以消弭的矛盾。
他痛苦地低下了头,沈母不依不饶,“我问问你,是不是只要你说的自由,不要妈妈!”
刘大壮看着局势越来越不可调和,赶忙去劝说,“沈克妈妈,你不能这么逼孩子,哪有孩子不爱自己的妈妈呢?有问题咱解决问题,别拿这事逼问孩子。”
沉默已久的沈克倔强地抬起头来,他眼尾染上了绯红,“我只是住个校,又没有转去做音乐特长生,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吗,我怕您不同意也怕您发火,所以想办完再跟您说的。”
上午放学的下课铃拉响,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同学一窝蜂地涌出去,而陈自省回头看了看沈克空荡荡的座位,半开着的书页被风翻过来又翻过去,他怎么还没回来?干嘛去了呢?
陈自省说不清自己是出于好奇还是担心,她拒绝了陆巡一同吃午饭的邀请,她记得向坤聊天跟人聊天的时候说了沈克是被班主任叫出去的,所以她奔着办公室去了,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边的争吵声了。
她得到了结论,沈克应该也是想住校,但是妈妈不同意,所以两方焦灼不下,她陈娇娇一贯信奉“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处事原则,面对自己的同学有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她敲了敲门,以教导主任找他的名义把刘大壮支走了,说完话她并没有走,而是朝沈克走来,脸上满是探究和审视,多少让人感到冒昧。
沈克的脸色不太好看,而他妈妈怒意未消,一只胳膊搭在桌子边上,表情同样难看。
她嬉皮笑脸的,“阿姨,沈同学要住校就让他住呗,又不是啥大事。”
沈母见这个小女孩儿长得可爱,面色微微缓和,语气仍然带着怒,“你懂什么,我们娘俩儿相依为命,他搬出去了我怎么办?”
“哟,那您这是把儿子当老公养啊?”陈自省一向胆子大,她瞧见沈母脸色一僵,预料到她正在蓄力准备喷自己一通,于是抢先一步,边摇头边“啧”了几声,“当您儿子可真累,少个爸爸不说,既要当儿子还要当老公。”
她同情地看了沈克一眼。
陈自省的话没有脏字,但是确实骂的难听,沈母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反击她,“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有没有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