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隐跟在二人身后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唐燕兮将常鹤兰拉到一处比较偏僻的花园直接开门见山的发问:“鹤兰,我只问你,你母亲现在到底在哪?我不信你父亲的鬼话,说什么在黔城养病,黔城我已经翻遍了,不止我……总之,没有任何她的音讯。”
常鹤兰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小师叔,你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我娘亲,你就不怀疑她已经不在了吗?毕竟女儿出嫁,天底下哪个做母亲的会不去相送呢?”
唐燕兮扯了下嘴角,一时无法接受,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有消化这件事,就听见沈思隐又问了一遍:“什么?你说师伯已经不在人世了?”
唐燕兮将手放在沈思隐的头顶,忍下了想把沈思隐天灵盖掀开的念头,将她的头掰到一侧,不让她的脸对着自己和常鹤兰。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唐燕兮尽力的想让自己恢复平静,可哽咽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
“肖明月。”
唐燕兮看着眼前低头垂手的红衣少女,一时间竟有些晃神,缓缓将人拉入怀中,轻声道:“你这些年一个人究竟吃了多少苦?为什么都不肯来找我?”
沈思隐对此也是深表同情,拉着常鹤兰的手对她说:“是啊鹤兰,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和母妃?你那个哥哥和夫君和你根本就不是一条心的,等下宴席你就坐我旁边,以后我罩着你!”
常鹤兰轻轻拍了拍唐燕兮的背,随即规规矩矩地站在她们二人对面,“鹤兰谢过宁王妃和思隐郡主美意,不过我既已嫁给康燚世子,以后还是要仰仗世子的,鹤兰便先行告退了。”
沈思隐歪了歪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母妃,鹤兰她怎么还去找沈康燚啊?那群人只会欺负她,她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母妃你怎么不劝劝她啊?”
唐燕兮看傻子一般的看了一眼沈思隐,摇了摇头:蠢死你算了!
“现如今宣朝谁人不知你父王与怀王现在形势如同水火,她若当真与我们一席,回府之后你要怎么和你父王交代,你让她回去之后怎么面对沈康燚,怎么面对怀王府的人?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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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鹤兰安安静静的低头坐在沈康燚右手边,随着门外公公的通传,一位身材娇好容颜俊美的女子身后跟着两名侍女走进了大殿。一般是不允许带侍女或随从入殿的,允许曲翎公主带侍女入席,足以证明宣朝圣上对此次议和的重视。
曲翎公主简单福了一福身,看了一眼摆在宣朝皇帝沈治业左手边的宴席,笑道:“看来那个没人入座的宴几便是翎儿的位置了?”
礼部尚书常执风却开口道:“恕下官直言,曲翎公主还未曾向我朝圣上行跪拜礼,既然要合作,不拿出点诚意可怎么行?”
曲翎笑着转过身来,明亮鲜艳的鹅黄裙摆层层绽放,眼睛弯成了月牙,当真是可爱至极,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好好呵护。
“怎么就没有诚意了呢?翎儿可是为了这次友好合作下足了功夫呢,还专门学习了你们这里女子的行礼方式,这位大人这样说,可真是让人心寒呐。”
常执风还欲开口,沈治业抬手制止了,“常爱卿,你既身为礼部尚书,对来使无礼在先,向翎儿公主赔个不是,不能让远道而来的贵客寒心。”
常执风两手抱拳给曲翎赔了不是,曲翎笑着开口:“哪里的话,也是翎儿不懂这里的规矩,不过这位大人居然是礼部尚书啊?翎儿还以为前些日子与我国交涉的於大人才是尚书大人,还有,他家的公子翎儿可是喜欢的紧呢!喏,他就坐在你旁边的宴几上呢。”
听到这时,常鹤兰终于抬眸看了一眼父亲旁边的宴几,於祈佑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今日的穿搭却与自己极其相似,都是在白衣之上套了件纱衣,自己的是红色的,而哥哥的却是黑色的。
只一眼,常鹤兰便继续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玉瓷器上的花纹,为何能雕刻的这般绚丽。
於侍郎笑道:“能得公主青睐,当真是犬子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是犬子身体不大好,怕在异国他乡住不习惯。”
“那只能说翎儿与这位公子当真是有缘无份咯。”其实大家也都知道,这位曲翎公主是未来南祁的王后,这话也就当个笑话一般听听。
曲翎入座,宴席开始,歌舞不断,余音绕梁。
曲翎拍手称赞:“你们大宣的小娘子可真是漂亮极了,比翎儿侍女还要美上许多。”
沈治业笑道:“既如此,这些小女娘都送给公主做侍女如何?”
“那哪成啊,不过翎儿倒是很想认识宴席上的一个小娘子,还望圣上能为翎儿引荐一番。”
“哦?是谁啊?”
随着曲翎的指的方向,是正在为沈康燚和常婉馨倒酒的常鹤兰。
沈治业看了一眼服侍在旁的高公公,高公公立马心领神会:“康燚世子侧妃常鹤兰走上前来。”
常鹤兰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上前,向二人行了叩拜之礼,“鹤兰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曲翎公主,愿公主福泽绵长。”
还未等沈治业说‘平身’,曲翎便走上前将常鹤兰拉起,见沈治业点头,常鹤兰才站起身来。
曲翎围着常鹤兰转了一圈,拍手道:“小娘子果然是貌若天仙,真是让人只看一眼便特别喜欢。”
常鹤兰垂首答道:“公主谬赞了。”
“不过,本公主更喜欢的是你头上戴的这只红珊瑚簪子,如果小娘子能将它赠与翎儿,翎儿可就更喜欢你了呢!”说着曲翎便要上前拔下常鹤兰的簪子,常鹤兰似乎是知道一样,朝后退了一步。
曲翎捉了个空,也不气恼,将悬空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勾着一缕头发,在指尖打转,“南祁有一能工巧匠的奇人,但他做的任何饰品只做一次,因所用材料都是最上乘,再经他的手雕刻打磨,便是世间少有,所以他每做成一件饰品,便会在上面刻下‘南颂’二字,方才我离小娘子近了些,这才注意到上面确实刻有‘南颂’二字。
这个发簪是南祁上任王后,也就是我姑母的物件,所以我才想向小娘子讨回,只是不知小娘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此物啊?又不知小娘子是否愿意物归原主呢?”
常鹤兰低着头缓缓将发簪取下,双手奉与曲翎面前,“这簪子是鹤兰及笄那日,在一个小摊贩那里买的,既然是公主姑母的物件,鹤兰自是愿意将此物归还。”
曲翎笑吟吟的接过,“那真是多谢小娘子啦。”又与常鹤兰站在一侧,“圣上,今日能寻回姑母的遗物,翎儿很是开心,真的非常感谢这位小娘子,所以翎儿想为这小娘子讨个恩旨。”
“翎儿公主想要替鹤兰要什么样的赏赐?”
“不如就让她来南祁陪我吧,作为大宣的使臣,翎儿定然会和她做好姐妹,不会让人欺了她去。”
“这可不行,她是我皇孙康燚的侧妃。”
曲翎表示大吃一惊,“她居然还是世子的妃子?我刚刚注意她好久了,看她给世子夹菜,又为世子妃倒酒的,翎儿还以为她只是个婢女呢,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就把她抬为平妻吧?”
沈治业摇了摇头,有些为难的开口:“翎儿公主,这不符合规矩,还是要些别的赏赐吧,比如金银珠宝?”
常鹤兰缓了缓心情,磕头谢恩:“鹤兰多谢圣上,女子虽弱,却也有爱国之心,此簪本就是南祁之物,又是公主姑母遗物,鹤兰于情于理都该归还;若此簪能令两国百世交好,两国百姓再不受战火之苦,那便是对鹤兰最大的恩赐了。”
曲翎低头看着一样低着头的常鹤兰,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当真这么想的?”
“是。”可是泪水还是划过侧脸,没关系,反正低着头谁也看不到,如果不这么说,查到哥哥头上怎么办,他是礼部侍郎的儿子,而礼部侍郎一直都是他国使者的接待者,有心陷害者只要借此参於家一本,私下勾结别国的罪名下来,於家就完了。
“哈哈哈,燚儿啊,常家这一对姐妹花真是了不得,你可要好好待人家,身为女子居然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沈治业看着垂首跪在大殿之中的常鹤兰,由衷地赞叹。
宴席结束,圣上很满意,大家也就很知足,沈治业回寝殿午休前,派人务必将曲翎公主安全送至驿馆休息,众人才从大殿陆陆续续的离去。
常鹤兰跟在沈康燚的身后,慢慢的向於祈佑的方向靠去,於祈佑忽然被人拉住衣袖,有些微愠的看了一眼那人,见来人是常鹤兰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两人都走得极慢,渐渐的就与其他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见四下无人,於祈佑拉拉着常鹤兰,足尖一点,便消失在原地。
於祈佑和常鹤兰进了一间偏殿,殿内有些许灰尘和蛛网,想必平常也是没有人打扫的地方,“怎么了?是不是没有吃饱?我见你一直在照顾沈康燚的饮食,自己都没怎么动筷。”
“嗯。”
於祈佑笑着捏了捏常鹤兰白净的脸,才发现一直低着头的小兔子温热的泪水划过於祈佑的指尖,於祈佑从荷包中掏出两颗莲子糖放在常鹤兰手中,然后将人拉入怀中,轻轻拂过她的发丝,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道:“哥哥还有糖给你吃,别哭了啊。”
“哥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曲翎公主会要走那个发……发簪,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戴了,我,我不想给的,可她说是那是南祁的东西,我怕……怕别人说於伯父……与他国有勾结……”
常鹤兰哭的断断续续的,但是於祈佑明白小白兔伤心的原因了,那个簪子是她及笄那天自己亲手给她戴上的,之后她每天都会将它戴在头上,今日丢了,难免伤心。
“别哭了哈,那个簪子既是南祁之物,还给她便还给她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玩意,就和那闻香玉一般,都是偶然得来的,下次再送你别的物件,哥哥自己给你做个簪子好吗?”
常鹤兰闻言果真抬起了头,顶着哭的通红的眼睛问道:“此话当真?”
沈祈佑亲昵的刮了一下常鹤兰小巧的鼻子,答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把眼泪擦一擦,这里是皇宫,停留太久总归是不好的。”
常鹤兰‘嗯’了一声便拉着於祈佑离开了偏殿,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宫门,常鹤兰上马车前最后看了一眼於祈佑之后,才钻进马车。
一出大殿就没再见到常鹤兰,沈康燚不免有些担心,皇爷爷刚午睡下,又不好惊动众人寻她,索性是在皇宫人丢不了,就先出了宫门,在马车里等她。
“鹤兰,你跑哪去了?皇宫里面也敢乱跑,你不要命了?”
“让世子爷挂心,妾知错了。”
“所以呢?你到底去哪了?”
“妾出了大殿,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没有和世子禀告,让世子担心一场,是妾的错。”
沈康燚将跪在马车上的常鹤兰拉起,无奈道:“下次别再乱跑了,有什么事都要事先和我说,知道了吗?”
常鹤兰虽然坐着,却还是低着头道:“妾谨记在心。”
常婉馨轻笑一声:“还好这是在皇宫里,若是在别家大人设的宴席上,你就这么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私会情郎了呢!”
一向宠溺常婉馨的沈康燚有些责备道:“婉馨,鹤兰好歹是你妹妹,你说什么呢!”
常婉馨没有接话,反而询问常鹤兰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你是不是偷拿皇宫里的东西了?”
“常婉馨!你到底怎么了?究竟在胡说些什么?”沈康燚有些怒了。
常鹤兰将手摊开,叹了口气:“回世子妃,只是两颗莲子糖而已。”
“夫君你凶什么凶嘛?馨儿也是怕妹妹一时犯了糊涂……你是不是觉得今天妹妹今天做的特别好,还得到了圣上的赞赏,而我和父亲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是不是?”常婉馨说着说着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真是好一幅美人落泪图!
沈康燚叹了口气,安慰道:“馨儿,你知道的,眼下到了紧要关头,所以不免有些急切,只希望你和鹤兰都不要出现任何差错,别气了,原谅为夫这一次好不好,不然让泰山大人和君兰兄知道了,我不得脱层皮啊?”
常婉馨破涕为笑,“那我可就只饶过你这一次啊。”
“谢过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