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严妈妈便带着季节姑娘给常鹤兰梳洗装扮,莹儿站在一旁楞是一点忙都没有帮上。“侧妃似乎很喜欢穿白色的衣衫,衣柜里居然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这可怎么是好?”严妈妈在一旁着急的直跺脚。
常鹤兰作为一个庶女在常府本就没有存在感,平时公侯小姐的聚会也没有参加过,自然也没有人会管她一天到晚又或是一年四季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而一袭白衣则是因为在自己九岁那年母亲身死后,常鹤兰的衣衫便再没有换过颜色。
秋菊在众人干着急之际,回房拿了一件绯红色的纱衣,双手捧在众人面前,“侧妃,严妈妈,你们觉得这纱衣的料子如何?可能应急?”
严妈妈上手摸了摸布料,对常鹤兰点头道:“侧妃,这纱衣料子还成,只能先委屈您将就一下了。”
常鹤兰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难道真的要说:没关系,不委屈吗?
秋菊笑吟吟的开口道:“侧妃放宽心,这件纱衣婢子是新买的,还没有穿过,干净的很。”
常鹤兰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一层绯红纱衣罩在白衣衫上,使得衣衫不再素白,纱衣不再明艳,仿佛一切都中和得刚刚好。
一众丫鬟轮流着夸常鹤兰穿上这身衣服比之前更漂亮,头上的红珊瑚簪子也与这衣服搭配的很,直到沈康燚派人来接常鹤兰到大厅,众人才停止了彩虹屁的输出。
常鹤兰临走时交代莹儿要给秋菊封五十两银钱。
沈康燚在大厅远远看见一抹红色身影朝大厅走来,微微愣神,直到常鹤兰站在他面前向他问安时才回过来神。“鹤兰,你穿这身衣服,真的很让我惊艳,赶明我再多买几匹红色布料给你裁衣服。”
“多谢世子美意,妾,不喜欢红色。”
“夫君你看看呐,妹妹今日打扮的可真是美艳动人,可是这般明艳,便会让人一眼便看出是妾了呢!”常婉馨一袭紫色衣裙款步上前来亲昵的挽住沈康燚的手臂,衣服布料一看便是上等品,且裙尾拖地,一看便知这件衣服主人的身份是何等尊贵。
虽然常鹤兰喜欢紫色的衣裙,可不喜欢这种款式的,走路麻烦,还不方便做事情,只适合站着或坐着,当真是贵人才配拥有的物件。
沈康燚淡淡的笑了笑,反手握住了常婉馨的手,另一只手想去拉常鹤兰,却被常鹤兰躲开了,常鹤兰在二人身侧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开口:“妾,应跟在世子与世子妃身后。”
沈康燚点了点头,便拉着常婉馨走到前面。
马车上气氛场面一度尴尬,常婉馨即使和沈康燚并排坐着,还是不断的往沈康燚身上靠,眼神还时不时的瞟向常鹤兰,只见常鹤兰低眉垂首,就好像快睡着了一样。沈康燚只能没有任何回应,时不时的敷衍两句,最后在常婉馨纤细白嫩的手指伸进沈康燚胸口处的里衣时,沈康燚捏住常婉馨的手腕,随即将那不安分的手放进自己掌心,“离皇宫还有一段路程,不妨就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养足了精神才能确保在面见皇爷爷时不会出差错。”沈康燚淡淡的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
马车跑的不慢,但车内坐榻上都铺上了厚厚的软垫,一点也不颠簸,许是打造马车用的木材很特别,坐在疾驰的车内,却也觉得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常婉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是到了吗?”
“嗯,到宫门口了,我们需要下车走进去。”沈康燚说着便将刚睡醒还有点懵的常婉馨拉进怀中,将她带下了马车。
“为什么不坐轿子啊?”常婉馨现下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
“走着去刚好可以给你醒醒神。”
“哥哥!”一声欢呼,常婉馨高兴的一把抱住来人的手臂,常君兰揉了揉常婉馨的脑袋,无奈笑道:“都嫁人了还这般没规没矩的。”
常鹤兰跟在他们身后默默的观察着一切,兄长今日也换了衣服颜色,不是以往的白衣,而是一袭紫色衣衫,衣襟处缝了黑色的纹路,沈康燚也是一袭紫服,看上去他们三个真是和谐。虽然他们一个也是自己的哥哥,另一个也是自己的夫君,却只围着那个有时间想起自己便让自己跪在院中的常婉馨,常鹤兰心中也毫无波澜。
“还真是没规矩,皇宫也是你个小小尚书之女可以大呼小叫的地方吗?”
常鹤兰还没转身,但听见身后传来银铃的声响时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宁王妃安,思隐郡主安。”常鹤兰规规矩矩的行礼过后便退至一边,常君兰和沈康燚看清来人便也宁王妃唐燕兮恭谨作揖。
唐燕兮点了点头,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个穿着橙色衣裙,身上背着一个竹编挎包,包底挂着三个大铃铛,是的,是很大的银铃铛。沈思隐是个很明艳的少女,眼睛很漂亮,里面像是装有星星一般,整个人明朗又活泼,真像一朵正欲开放的芍药。
“常府规矩不过如此,庶女平常没人管教,如今嫁给康燚世子,倒出落的有模有样,而京城第一名门的嫡女,却连的庶女的礼数都没有,不知是不是人也不如庶女?”
常鹤兰听到这时捏了一把冷汗,看向常婉馨时,果真如自己料想的那般,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火山喷发一般。常鹤兰在心里暗暗吐槽:思隐,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为我好,但下次请你别出发。
常婉馨正欲发火,唐燕兮先她一步开口训斥沈思隐,:“思隐,越发没规矩了,婉馨怎么说也是你堂嫂。”又笑着对常婉馨道:“婉馨,你从小便知书达理,思隐还未及笄,想必你也不会和她去计较的吧。”
常婉馨冷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婉馨还是要提醒宁王妃在宴席时,可千万别再让思隐郡主说错话了。”说着对着唐燕兮福了一福身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沈康燚忙追上去哄人,常君兰向唐燕兮和沈思隐作抱拱礼准备离开,却被沈思隐拦住了去路,“本郡主不知常大公子是心盲还是眼盲?在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面前把作为兄长全部的爱捧给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思隐是该说常公子是认错了妹妹,还是该说常公子是明白哪个能为你带来更多的利益?”
常君兰对沈思隐的挑衅并不作任何回应,再次向沈思隐行了抱拱礼后,直接从她身侧越过。
沈思隐气的直跺脚,“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唐燕兮保养极好的手指在沈思隐额头轻点一下,笑道:“你还说人家常婉馨不知礼数,我看你和她都是半斤八两。”
常鹤兰见状不禁有些伤怀,仿佛唐燕兮指尖轻点的不是沈思隐的额头,而是自己心中那结了一层厚厚的伤痂,思绪穿过时光的洪流,回到最后见到母亲的那个夏天。
常府偏院里,母亲耐心的教自己曲谱,可是自己却怎么也弹奏不出母亲想要的效果,一遍,又一遍,母亲没有生气,只是用自己做活做多了有些粗糙的指头点了点自己的额间,温柔地笑着说:“鹤儿,你可真笨。”
那个时候,母亲还在常府,虽不受父亲待见,却也不用考虑温饱,兄长每天也会给自己抓来萤火虫逗自己开心。后来母亲被肖明月灌了一碗药,非说母亲染了瘟疫,要给送回黔城老家养病,还强行将兄长送去参了三年军。
但自己知道母亲不是染了瘟疫,因为宣阳城中没有一个人身患疫病,可是父亲还是默许了肖明月的做法。
自己没有办法阻止,便只能偷偷的跟着母亲所乘坐的马车,虽然马车走的很慢,但是自己还是跟丢了,只能一路上一边乞讨些水和食物,一边打听黔城朝哪个方向走。
常鹤兰很聪明,她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便问,累了时也不会去破庙躲风雨。她会选择站在有老奶奶居住的院子前,求她可怜自己,给自己指一个方向,给自己一口食物;在风雨来临之时,或黑夜降临之前,她会跑进树林里的树洞,又或是藏进山洞里。
夜晚总是让她觉得漫长,虽然很害怕,但周围就她一个人,也就不会有人会伤害她,孩童的心性总是无畏的,没有想过林中毒蛇,山中猛兽,所幸命运对她还算眷顾,不曾遇到过这些。
走了许多天,她不知道母亲喝下的那碗药有没有毒,她不知道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她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母亲,但是她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要在到达黔城时死在母亲的怀里。自己一定要继续走下去,哪怕是死在去寻找母亲的路上!
常鹤兰依然记得那个傍晚,天上没有一如往常美丽的夕阳,有的只是黑云满天,狂风四起。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可以躲避风雨。
但是在她之前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休息了,常鹤兰怯生生的开口祈求:“大姐姐,快要下雨了,我也想进去躲雨可以吗?”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她,似乎已经睡熟,常鹤兰便轻手轻脚的走进山洞里,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你没有说话我就当你应允了,我不是坏人,也一定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山洞不大,只能放下两张圆桌,那个穿白衣裳的女子还在休息,外面天很黑,山洞里面光线也不好,只能看见一抹白色。
常鹤兰便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想着这个姐姐当真是累极了吧。随着时间的推移,山洞里光线越来越暗,直至洞中伸手不见五指,常鹤兰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一声雷响,将常鹤兰惊醒,常鹤兰安慰着自己说没事,不要怕,打雷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还有一个姐姐也在山洞里,自己不是一个人……
雨过天晴,又是一个好天气,太阳已经升起,山里也恢复了光明。常鹤兰用自己已经沾满脏泥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看到了昨天那个正在休息的大姐姐,只不过是一个已经长眠的女子。
常鹤兰被吓了一跳,躲在山洞的洞口朝里看,光线照清了整个山洞,照清了那张满脸污渍,七窍流血的脸。
待仔细看清那人,常鹤兰不愿相信,却还是缓缓走上前,跪在那女子前,用自己还有一点干净可言的里衣袖子仔细的擦拭着这张越来越熟悉的脸——是常鹤兰已经死去的母亲,白嫣染。
常鹤兰无助的抱着白嫣染的头,拉着她的手,不断的摇晃着死去的母亲,求她再看一眼自己,求她听自己讲述自己这些天的经历,是多么勇敢,多么无畏;想求她夸夸自己,再抱抱自己,可是白嫣染却只能这么躺着。
常鹤兰拉起白嫣染有些粗糙的食指,抚过自己的额间,传来有些痒的触感,和那个夜晚一样,不过当时娘亲的指尖是温热的,现在触到却只是一片凉意。
常鹤兰缓缓放下白嫣染的头,继而自己躺在她的臂弯里,从上面看去,白嫣染在拥着她,而她也在抱着白嫣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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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兰,鹤兰你在想什么呢?”直到沈思隐拉住常鹤兰的手,常鹤兰才回神低着头轻轻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鹤兰,我叫了你好多声你都没有搭理我,你在想什么呢?”
常鹤兰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氤氲着的水汽藏起,笑道:“我在想,自己第一次面圣,怕是要紧张了,一紧张我就怕自己会出错,惹得圣上不悦,会不会连脑袋也搬家了?”
沈思隐一把将常鹤兰揽在怀里,霸气的开口:“原来你是在害怕这个,我经常给皇爷爷和后宫的妃子看病,皇爷爷还挺喜欢我的呢,你就跟我在一起,就算是说错了话,皇爷爷也不会怪你的。”
常鹤兰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个没头脑,岔开话题道:“你药箱换了啊?比之前的看着好看秀气多了。”
“是呀,这是我花了好大的价钱从定制的药箱呢,现在背着它就像是背着个挎包,因为没有之前那么宽,里面的药品都不会再在药箱里滚来滚去了呢!”
“我还没说完呢,母妃你拉着鹤兰走这么快做什么?还有我这挂的三个大铃铛,就是为了让别人听见铃铛远远的就知道是我思隐郡主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