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接了他的话:“我怎么了?大家是在讨论我么?”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身后的人。
许沐彤露出了手里的包袱,解释说:“我看这几个孩子可怜,便想着家里还有不少穿不下的衣裳,就一并拿了过来。
昨日雨大路难行,所以我就没有把这几个孩子的事情告诉村里,没想到被大家发现了。
里长爷爷,您过来是要让他们离开吗?”
马里长闻声摇摇头:“倒不必现在就得离开”。
这意思就是还是要离开,只是还有时间缓和。
她走进去把东西交到王娟手里,在几个孩子惊惧的眼神中,掏出了一只泛着油光的油纸包。
“这里面有些油饼,是用昨日熬东西剩下的油煎的,你叫……王娟是吧,把饼给大家分了吧”。
因为昨日她熬酱锅面上剩了不少残油,所以今日她用锅烙了很多油饼,这些都是家里人吃剩下的。
温热的油饼还带着淡淡的油香味,对于许久没有吃饱饭的小孩子来说,十分具有诱惑力。
王娟没有犹豫太久,非常果断地接下油饼,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回到其他人身边分发食物。
看着小孩子狼吞虎咽吃油饼的场景,马里长深感揪心,可是对现状又无可奈何。
他把县里要查户口的消息跟许沐彤简单讲了一遍,末了又提了一句:“若是他们签了死契……或许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木桶丫头,你看看……你有没有办法……”
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强人所难,马里长说话的时候也底气不足。
许沐彤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她垂下眼眸站在一旁沉思。
这里的死契和她记忆里的有些许差别,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卖身契。
签了死契的人在书契起效的那一刻便失去了人的身份,完全变成了主人的一件器具。
任打任杀,都不会有人阻拦。
不会有人在意谁家是不是砸坏了一只茶盏,自然也不会有人为死了的府奴求情。
所以很多人哪怕死,或者跪在街上当乞丐,都不愿意签死契。
正如马里长所说,这是个馊主意,但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不过一切也得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思。
冷静分析了一遍事态后,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里长爷爷,我这里没有问题,但也要看看这些孩子愿不愿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回到了这些孩子身上。
王娟把自己的油饼分给身边的女孩,然后朝着他们点了下头:“我们先商量一下,等下再给你们答复”。
接着七八个孩子围在一起小声讨论,内容决定着他们未来的生死。
在并不激烈的一番讨论过后,他们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们愿意”。
马里长陡然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不由地难过。
这么小的孩子就签死契,将来的日子几乎是能一眼看到头的。
可是为了活着,这是唯一的办法。
许沐彤倒没有这样多愁善感,一张白纸而已,只要主人家能松口,死契与普通工人也无甚区别。
她没有想当奴隶主的心思,所以在签契的时候,叫来了秀娘按手印。
其实这样做也有另一个原因,秀娘本身就是签了死契的暗卫,所以她签的一切书契都不作数。
而且裴迟为了秀娘行事方便,特地给她弄了一个真户籍,任凭官府也查不出来她的身份。
日后秀娘可以找机会表明自己的身份,那这些孩子的死契就不复存在。
一举两得。
除了她这回得跟衙门额外交些银子以外。
大景国对死契异常的看重,若有人想签死契,买卖自身者必须给官府上交五两银子的退籍钱。
没错,就是买卖自身者。
许沐彤搞不清楚这项律法的意思,但她若想签下这些人,就必须出点儿血。
她偷摸着数了一下,除去抱在怀里的那个,一共有八个孩子,也就是说她最少得上交四十两银子。
是两个弟弟一年的束脩。
幸好上次裴狗给了她不少银子,不然这次还真拿不出来。
不过签契在最后一步出了点儿问题。
看到按手印的不是许沐彤,原本要签契的孩子都慌忙擦掉手上的印泥,警惕地退到后面。
王娟开口问道;“姑娘,不是你和我们签契么?”
“秀娘是我的亲戚,她待人亲和,比我更适合当你们的主子,况且……她日后有办法替你们处理掉身上的死契”。
多了她不能说,只能点到为止,希望他们能明白。
没想到王娟表现的极其坚定:“不,我们只和你签,其余人我们都不会签的”。
许沐彤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她的手就被秀娘钳制,沾了印泥按在书契上。
“诶,秀娘你做什么,你明知道……”
“没事,他们既然只想同你签,我再插手反而适得其反,帮不了他们。而且我相信你,换成是我也愿意你来当主子”。
手印已经按下,第一张书契便有了效力。
没办法,许沐彤只好签下了所有的孩子。
唯有一个宝团例外,他才几个月大,律法不允许签死契,所以她还得想个其他办法。
签了死契,这些孩子就不必离开山神庙,马里长显得很高兴,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许沐彤的肩膀:“木桶丫头,
你是个好孩子,里长爷爷可能没有资格让你善待他们,但我还是想拼了老脸求你一句,莫要搓磨他们。
若是不称心了,打骂几句便可……还是要留人性命”。
许沐彤点头答应:“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没有这许多规矩。
只要他们不做违反律法,伤害我家人的事情,那我便不会拿死契的事情做威胁。
况且若没有里长爷爷,我家也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所以,您一切都说得”。
“我果然没看错你,看来老道士什么都是屁话,你明明就是个顶顶好的孩子”。
“老道士,什么老道士?”许沐彤很疑惑。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马里长连忙找补:“哦,没事没事,你听错了。我看现在也天亮了,里长爷爷还得去县里办事儿,就不在这里陪你了。
我便和你浩叔先离开了”。
不等她回答,马里长拉着马浩匆匆离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细雨里。
“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