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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剥 夺(1 / 1)


李政到时,大皇子正红着脸躺在床上,虚弱地仿佛下一秒就将昏睡过去。

萧妃在一旁垂泪掩泣,见李政来,哀戚地唤了声,准备扑进男人怀中:“陛下!”

李政皱着眉,不悦地推开她,快步走到床前。

大皇子尚有意识,含糊地喊了声“父皇”。

李政上前抚了抚他的额头,着实滚烫,“怎么回事?”

御医早候在一旁,诚惶诚恐地回答道:“禀陛下,殿下昨夜骤感风寒,此刻高热不退,臣等正竭力医治。”

“若是连这点病都治不好,就回乡种田吧。”李政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冷冷道。

在李政印象中,李泓自小跟着武将老师学武炼身,身子骨比一般孩子都要强健,从小没生过什么大病,这回突发高热确实叫他担忧。

萧妃抽噎,眼眶红红:“也怪臣妾,泓儿昨日夜间非要温习功课,说等陛下考察时定要好好表现,这才······”

李政不吃她这一套,讥笑几声反问:“你既知晓,何不阻止?若是在屋里温习,朕也从不缺你这景仪宫一火一炭,又如何能冷着他?”

他冷面无情,句句直逼,萧妃喉头一哽,随即似是恼怒,道:

“您也知道泓儿在这方面向来较真,陛下许久未来,这孩子还当是自己做错了事,才想在您面前好好表现,臣妾虽是心疼,可他脾气倔,哪里劝得住?”

说着,坐到床沿上,心疼地摸着李泓的脸,“泓儿这几日瘦了不少,陛下心冷,许久才来一回,自然不知道,可怜我的泓儿这般乖顺懂事,每日都眼巴巴地盼着他父皇来。”

她这话听着委屈,实则是几分“怪罪”的意思了。

李泓乃是皇长子,此前许多年李政都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素日里不论是功课还是生活都会关照,一月里总要有那么几次到景仪宫看看。

萧妃少年时便跟了李政,因自己是第一且是唯一替陛下诞下皇子的人,因而无论是在东宫还是景仪宫,她的待遇皆是不一般。

儿子勤奋上进,陛下关怀李泓之余也会顺道问问自己。

多年来亦是如此。

可这一切在乔岱生下岁岁和年年后就大不一样了。

李泓渐渐长大,规矩学的极好,克己复礼,端方尔雅,朝野皆称这才是真正的太子风范,倘若陛下此后无子,李泓便是他们心中东宫太子的第一人选。

许是知道自己的特殊,李泓小小年纪就已懂得克制和隐忍,从没做过如岁岁和年年般拉扯父皇头发的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政和大皇子之间的相处越来越不像父子,而是更像君与臣,二者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纱,熟悉有余却亲密不足。

李政知道自己近些时日对李泓多有疏忽,可却从不曾看轻过自己这个儿子,若是他心中不在意,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瞧着床上虚弱的李泓。

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此刻因为高热双眼微阖,眼角湿润。

小小年纪就和他太傅学的死板守正,这会儿却脆弱地不像话。

李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深深望了一眼萧妃,道:“让他好好休息,你同朕出来。”

说罢甩袖,转身出了门。

说这话时,他气势微变,萧妃怯怯地盯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

犹豫着,没立刻跟上。

忽地感觉袖口一紧,是李泓虚抓着她的裙袖不放。

稚嫩的脸上,一双眼睛被高热熏得湿红,眼神有些迷蒙,却还是看着萧妃,似是有些担忧:“母妃?”

萧妃鼻尖一酸,别过脸抹去泪,反握着他的手安抚道:“泓儿乖,母妃去去就回。”

她跟着李政进入偏殿,只见男人背对着自己,双手负在身后,气势低沉,似乎是在隐忍些什么。

萧妃痴痴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上前几步,像从前某几次那样从背后拥住了他。

脸颊贴在男人温热有力的背脊上,萧妃心中多年的的酸楚微缓,像是为了填补了几分空缺,抱得更加用力,“陛下,臣妾和泓儿都好想你。”

声音娇娇软软,还带着哽咽。

她真是许久不曾与李政这般单独相处过了。

她知晓自己在陛下心里没什么地位,本不该眼巴巴地奢望,可每当夜深人静,陛下年少时的音容笑貌便会不停在脑海涌现。

因此,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想抓住这个男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升起一丝宽慰,嘴角刚勾起一丝笑意,却见一直沉默的李政忽地攥住她的手腕,然后狠狠将她甩开。

力道之大,让萧妃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她眼中泪花闪现,满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李政:“陛下?!”

李政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也就是在这时萧妃才发现对方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陌生无比,里边似还掺着厌恶,仿佛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心头被这眼神狠狠一刺。

萧妃哭肿了眼,不甘心地质问李政:

“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陛下如此不容我?我是陛下的女人,也想得到陛下的疼爱,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多享受几分父皇的爱,难道陛下连我这点念想都容不下吗!”

她不明白。

这么多年,她心里眼里都是他,还含辛茹苦孕育了他们之间的孩子,自己在他眼里便这般不堪吗?

“你想让朕容你?”

“是指费尽心机让林妃和郑嫔小产,还是指明知泓儿感染风寒,还故意拖延,加重病情?”李政紧紧地盯着萧妃,面无表情地说出此话。

萧妃的哭喊倏地一滞。

她先是一愣,然后瞳孔骤然紧缩。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让她脑袋嗡嗡的,又昏又胀。

陛下······都知道了?

突然软跪下去,似是全身脱了力,神色呆滞,她喃喃道:“陛下说的什么,臣妾不明白。”

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原来陛下一直都知道。

都知道了······

李政冷笑一声,胸中怒火难抑,便是当年自己那一丝纵容,才会让这个女人得寸进尺,不加收敛。

“若非看在你是泓儿生母的份上,朕早已将你这歹毒之人伏法,容你多年,却没想到你如今竟是不惜算计泓儿?萧氏,你好大的胆子!”

萧妃仰着头,透过朦胧水光看着他,忽地笑了起来:“我歹毒?哈哈哈哈哈······”

停下后,双眼死死盯着李政的漆黑如墨的星眸,一字一句地说:“若论歹毒,没人比得过陛下您!”

当初后宫的两个妃子意外怀孕,彼时李泓年幼弱小,她怕李泓地位受到威胁,再加上那几年陛下根本不想生子,这才狠下心,使了计谋间接让人流产,还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本以为天衣无缝,这么多年记忆都快模糊了。

可她却忘了,李政不是能任人愚弄的君王,他的手段比后宫任何一个妃子都要残忍。

这么多年,她倚靠泓儿才能勉强从男人那里换来一丝温情,可她战战兢兢维系这么多年的温情,却只在朝夕间就被抢走。

男人抱着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笑的温柔,却只给自己留下冷漠无情。

她不是个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孩子,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践踏别人,可李政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自己?

“泓儿是我的心头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可陛下你呢,心中只有昭妃那女人,有多久不曾和泓儿好好说过话?连生病了都要臣妾百般来请!”

她捶着胸口,满眼不甘,“你说我歹毒,陛下你呢?当年为了权利不惜牺牲淑妃的孩子,如今又纵容皇后······”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

萧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够了!”李政暴躁如雷地打断她,扇人的手还未落下滞在半空。

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旧事重提,他心情糟糕至极。

须臾,他冷硬着嗓音,抛出一句话:

“朕容你多年,是你不知好歹,算计到泓儿身上,不配做他母亲。今日起你不得出宫半步,泓儿便暂时交由他皇祖母抚养。”

萧妃捂着脸的手僵住,双眼瞪大,陛下这是要将泓儿从他身边夺走?

她猛地扑到李政脚边,死死地抱住李政的双腿,大声哭喊起来:

“不,不!陛下,臣妾知错了,陛下怎么罚臣妾都认!可泓儿就是臣妾的命根子啊,陛下不能夺走他!”

“陛下!你不能对臣妾这么残忍!”她死死抱着李政的腿不肯松手,眼中满是绝望。

若是没了泓儿,她今后该怎么活?

这个男人为何偏偏对她这般残忍!

李政并不领情,挣开萧妃的手,神情讥讽,深邃的双眸尽是凉薄之色。

“朕若是对你残忍,你这条命也早没了。”他冷冷睨着恍若失智的萧妃,心中再无一丝怜悯。

“记住,今日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

第二日醒来,乔岱亲手给岁岁和年年喂了些东西。

她对两个孩子喜爱,许多事情喜欢亲自动手,既要照顾他们,自然就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性惬意,时间被分出去不少,自己的时间就紧张起来了。

她随意打扮了下,便匆匆赶往凤仪宫。

好在她天生丽质,即便是再普通的装束也难掩姿色,并不让人看轻。

路上周福随侍,传来了景仪宫的消息。

“萧妃娘娘不知如何惹怒了陛下,陛下昨日在景仪宫大发雷霆,下了命令禁足萧妃娘娘,还剥夺了对大殿下的抚养权。大殿下如今被送到了太后娘娘那儿。”

乔岱大吃一惊,细细琢磨了下,直觉李政的行为和大皇子有关。

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等她到了凤仪宫,一众后妃亦是盯着萧妃的空位,神情复杂。

便知道她们大多得知了此消息。

乔岱和玉淑仪打过招呼,路过淑妃时见其神色沉静地看着自己,脚步微顿。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上前。

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自从窥得淑妃一丝隐秘,她对这位性情大变的嫡姐多加关注,注意到对方这两年来愈发沉默,岁岁出生时也没有遵照侯府的示意,来和自己争抢。

不知是别有心思,还是就此打消了念头。

皇后和淑妃,乔岱看不懂。

二人背后之事,皆是被李政刻意隐瞒,乔岱和其余后妃皆是窥探不得。

皇后今日因为萧妃的事来得晚些。

终日挂着的浅笑不见了踪影,神情郁郁的。

这请安一日比一日沉闷,各人心里都有心思。

近来的大事无非就是秀女大选在即,今年开春便选,快的让众妃恍恍惚惚的。

她们中许多人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许久,都无变动,从前淑妍二妃受宠,如今更有昭妃独宠。

不经意间,三年又三年。

如今又要迎来一批新人,众妃不由觉得一阵空虚与心酸。

从凤仪宫出来,乔岱、玉淑仪和闵宝林三人同行到小花园散心。

走累了,三人坐在凉亭上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就提起了萧妃的事情。

玉淑仪说:“她脑子拎不清楚,竟然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受苦争宠,据说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心也真是够狠。”

发落萧妃总要有个理由,这些事李政没让人瞒,众人只要稍一打听便能知道。

闵宝林心善,她是见过大皇子的,乖巧又懂事,这时候就有些心疼了:“我、我昨日还听说大殿下高热昏迷,今早刚醒便哭了。”

纵然李泓平日再懂事,可到底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骤然和生母分开,又听别人说了许多母妃的不是,一时接受不了。

她母妃的心思他晓得,可他也想父皇能够多陪陪母妃,不想她每日闷在屋里自怨自艾。

父皇和他说是母妃做了错事,没处置母妃已然是开恩,让他自此不要再多想,往后还能有机会再见。

这些李泓如何能不知。

从前萧妃对他十分严格,几近执拗,无论是文章还是武功,都要逼自己学到最好,即便是自己撒娇想要休息一会儿,母妃也会毫不心软地斥责他。

他起初不懂,后来才知道,母妃做这些不仅是想要他当上太子,也是想要博得父皇的怜惜。

他觉得母妃很傻。

她明知道父皇不会动容,做那些都是在欺骗自己。

乔岱皱着眉,同样身为皇子,说到大皇子她便会想到岁岁和年年。

当了母亲之后,她心肠软了点,对大皇子的遭遇亦是怜惜。

不过本来错在萧妃,且陛下并未赶尽杀绝,至少留了一条命在,她觉得那孩子还不至于因此埋怨陛下。

说完话,玉淑仪非要跟乔岱一起回揽月阁。

“好几日没见到岁岁和年年了,再不去可不得把我这个干娘给忘了?”玉淑仪闷闷地说。

乔岱无奈,对方这是真怕两个小家伙记不得自己。

等两人回到揽月阁,就见庭院里巧云和惜月拿着玩具,各自抱着一个精致的娃娃逗弄,时不时发出几声愉悦的笑声。

这一幕可把玉淑仪酸到了。

这两个丫头真是好运气,不仅能日日和两个小家伙亲近,还一人一个。

好在岁岁先认出了她俩,指着人笑得美滋滋的:“母妃!干、干娘!”

玉淑仪的心顿时化了,乐不可支地接过岁岁抱在怀里,岁岁虽然更想要乔岱抱自己,但也知道这个干娘平日对自己和弟弟很好,也就乖乖任她抱了。

夕阳西下,流云缓动。

流金赤紫交错铺陈,透过壁檐金瓦,洋洋地洒落在庭院中的几人身上,温馨而美好。

李政刚走到门口,便见到夕阳下,玉淑仪抱着他的崽,一口一个干娘,然后狠狠亲了岁岁几口。

最后露出一个十分满足的笑容。

脚步微顿。

他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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