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干娘的好宝贝!”玉淑仪贴着岁岁的脸蹭了蹭,眼角眉梢皆是愉悦。
要不说她乔妹妹是真会生。
瞧这两兄弟,一个个跟小仙童似的,性格也怪讨人欢喜。
“干娘?”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乔岱和玉淑仪皆是一怔,连忙转过身朝着来人行了一礼。
乔岱抱着年年,身子才蹲下半截就被一双强健有力的大手托了起来,“起来吧。”
玉淑仪实在尴尬。
往日她都是避开李政来,对岁岁和年年是想怎么亲怎么亲,放肆得很,这下子李政突然到来,她口无遮拦,那点心思被抓了个正着。
年年原本趴在乔岱怀里,这会儿认出了李政,稍显兴奋,朝着李政伸出双手:
“父、父······抱!”
李政笑着将人接过,年年小小的一团,他一只手臂就能将其圈住。
他身材高大,臂膀有力,年年在他怀里很有安全感,很快就找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窝着不肯动弹。
李政抱着年年,目光却别有深意地看着玉淑仪,悠悠道:
“朕倒是不知,玉淑仪何时当了岁岁的······干娘?”
“昭妃妹妹与臣妾相交甚笃,两位皇子又喜欢与臣妾亲近,可不就是干娘吗。”玉淑仪讪讪应了一句,硬着头皮道,“陛下不会连这都不许吧?那岁岁和年年可是会很伤心的。”
“是吧,岁岁?”玉淑仪颠了颠岁岁的屁股,想让这小家伙帮自己说几句话。
李政也将视线放到岁岁身上。
谁知道岁岁左看看玉淑仪,右看看自己父皇,眼神懵懵的,最后害羞地往玉淑仪怀里缩了缩。
无辜的大眼睛盯着玉淑仪,眨巴眨巴,“森么呀?岁岁不知道。”
玉淑仪捏了捏他的小脸,无奈地笑道:“你个小家伙。”
乔岱在一旁看着,弯了眉眼,招人搬来椅子让李政坐下。
玉淑仪知道陛下和乔妹妹一向感情好,起初心里是有些羡慕,不过后来便释然了。
这时候三个人凑到一起,她本该起身告退,可岁岁小手攥着她的衣袖,认认真真数着那上面的花,玩的不亦乐乎。
玉淑仪顿了顿,决定再待一会儿。
李政进来时面色无波,但相处久了乔岱自然知道这样的李政算不上好心情,想来还是因为大皇子的事情。
她长睫微垂。
须臾,又笑着说了些岁岁和年年近两日的趣事,终才见李政展颜。
玉淑仪在场,李政不好和乔岱亲昵,于是捡了些她爱听的事情来说。
譬如前次说的明州之案。
原来那日裴修名和乔恒扮作寻常的富家公子,前去梁启德居所附近探听消息,不料路上正好遇上梁启德本人。
明州一隅多年平淡,梁启德在任的十余年间也从不曾遇上京官来查,哪能想到他这小小的明州已被盯上,自然也不曾想到二者的身份大有出处。
他只瞧见这两人丰姿俊逸,气度非凡,一看便是贵门出身。
尤其是一旁穿白色锦袍的少年,虽比起旁边那位稍显稚嫩,可那样貌着实是生得好,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名动一时的美男子。
梁启德心中甚是满意。
他家中有一爱女,眼光极高,明州和几个邻州那么多青年才俊愣是没一个瞧得上的,眼看着女儿年岁渐大,婚龄将过,这亲事却一直没着落,可把他和夫人愁坏了。
这两人自称路过,见其言谈举止皆是不凡,听说他是明州知府也是敬重有加,梁启德心中满意,连忙将二人迎进府中招待。
瞧得出梁启德对他们观感不错,裴修名和乔恒于是顺势而为,与其打了些交情。
这一来一往,梁家小姐果然对二人上了心。
据说其对乔恒一见倾心,后来更是哭着喊着要嫁给乔恒。
梁启德也正有此意,只是对两个外来人的身份仍不放心,还待多加打探确认后才能放心将女儿托付对方,只是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他的罪行便被揭露于众了。
光是谎报民情这一点,李政便可治其死罪,遑论其多次假借朝廷的名义暗中搜刮民脂民膏,仗着职位欺压百姓,桩桩件件的罪状,李政便不会让他死的那般容易。
与梁启德有勾结的官员也都被关押,待一并送到京城审问之后再行罚处。
“他二人这次做的不错,待其回京述职时朕再论行赏。”李政抱着年年,嘴角微勾。
乔岱知晓他说的是裴修名和乔恒。
自己最关心的莫过于乔恒,起初入宫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弟弟,好在后来乔恒自己争气,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上了官途。
听完,她也不禁唏嘘,若不是那位方思明方大人揭露及时,只怕自己弟弟真要和这样的人家谈论婚事了。
“说起来,阿恒也快十七了,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乔岱感叹道。
此事早就该提上日程。
乔恒夺得探花那年宋氏便想着该张罗此事,还特意修书问过乔岱的意见,虽说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可毕竟乔岱才是对方的亲姐,如今还是后宫最得宠的人物,宋氏自然要多考虑她的意思。
不过当时乔岱觉得乔恒初入仕途,想必无心于此,便让宋氏再往后推一推。
这恰好与靖远侯的心思不谋而合。
他儿子虽然只是个庶子,但也是靖远侯府的公子,甚至还考中了一甲探花,是连多少世家嫡子都没有的牌面,乔恒的婚事自然不能操之过急,更要好好择选。
这正室,定是要将来能在仕途上助乔恒一臂之力的堪为最佳。
他想的也不错,乔恒这样的才俊,即便是二十再议婚也有大把的人愿意结亲。
加之乔恒自己也没那份心思,这件事一拖便拖到了今天。
闻言,李政漫不经心地道:“如此,到时你问问他心中可有中意的,朕为他赐婚。”
乔岱莞尔。
这几年李政和自己的心意越发相通,总也知道她心中想要什么,从不吝啬。
也许是有了岁岁好年年,李政和乔岱这两年处的越发像民间的寻常夫妻,李政事事顺着她,眉眼间的温柔仿佛是真正爱着自己,总叫人见了恍惚。
不过相处得久了,乔岱也知道他心底对自己也是真有喜欢与温存,但知晓他这份心意只能这么多了,因为对方甩不掉帝王的身份和地位,帝王总是要顾虑许多的,不论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自己的利益。
李政如此,乔岱又何尝不是。
她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她的愿望还像从前那样,身边亲近之人能一直平安喜乐就好。
······
元秀宫内。
秀女们成排成行地坐在案前,认真听礼仪掌事教导宮规。
这两年相继有皇子公主诞生,让大臣们看到了希望,因此今年都卯足了劲儿想往宫里塞人。
这元秀宫的三百多号人便是体现。
只不过出现了三年前秀女冒充身份和身体有缺陷的事情后,大臣们在择选族女时在这些方面更加慎重了些,因而此次初选中几乎无人被筛。
大臣们还知道当今乃是昭妃宠冠后宫,便又想着法儿找了些与昭妃或是气质或是相貌相近的女子,哪怕一两分相像也好。
指不定陛下就是喜欢这一类呢?
这秀女初入宫便是得学规矩。
站、跪、行、持礼等等皆要重新学过,其余琴棋书画便要看各自从小学就的本事了。
除却一些真正被世家尽心培养的小姐们对这些司空见惯,其他一些旁支或是地方上来的秀女学起规矩来便要吃力许多。
上午的教导一结束,众人一回到各自的屋寝便捶腰捶腿,一边抱怨着辛苦。
霜华阁内,四位秀女各自坐在一侧说着话。
傅萱没能和徐若分在一起,徐若为此难受了许久,她却浑不在意。
她初入京城,相貌又十分惹眼,并不喜欢徐若那等张扬的性子,分开些也好。
好在霜华阁里的四人皆是地方上来的秀女,自觉家世低微,与其他一等京城贵女没法比,于是抱作一团惺惺相惜起来。
如此,多日来的相处还算融洽。
文秀女目光随意地在屋内打量一番,最后落到坐在楹窗前,清丽逼人的傅萱身上,不觉羡慕地感叹了句:
“傅萱妹妹这样的好颜色,规矩又学的极好,我看秀女中也没几个比得过你,真是让人羡慕。”
她甫一开头,便有另外两人跟着附和。
“萱姐姐真是好看,尊夫人定也是个顶顶的大美人。”
话语间多少带了点谄媚。
虽说众人的家世都差不多,家族中都有人在朝中谋了个一官半职,算得上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
但傅萱和她们却不太一样。
她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傅萱出身云州,而虽然云州平平无奇,傅萱的父亲也只是在云州任职的一个五品地方官,但其祖父却是前任左丞相傅明成。
傅明成乃是大朝朝臣中的真正元老,深受先帝爱戴,如今即便是告老还乡,在朝野中的声望仍旧不小。
这样的背景可算不得小。
知道些内情的人便说:“我听说,傅萱妹妹的床位便是曾经还是秀女的昭妃娘娘睡过的。”
旁边一人顿时惊讶出声:“果真是昭妃娘娘?那可真是巧了,听说那时这一屋子的人都当上了后宫主子,只是如今最受宠的便只有昭妃娘娘。”
“也不知我们是何命运。”
抽到霜华阁时她们就略有耳闻,这屋乃是当今昭妃娘娘曾住过的。
她们对昭妃本就好奇,只是当时初入宫中,私底下尚不敢议论,此时四人之间相互熟络,先前又有人提起,便不禁开始谈论起来。
傅萱听言,稍稍侧过半边身子,瞧了那秀女一眼,带了些好奇:
“昭妃娘娘,到底是怎样的人?”
“听说昭妃娘娘自幼深藏闺阁,连那些京城贵女们也知之甚少,只听说相貌好。”文秀女说。
另一人瞪了她一眼,施施然道:“岂止是相貌好?我早已向东苑的一个小宫女打听过,她曾侍奉过昭妃娘娘几回,说娘娘长得跟天上仙女似的,看一眼就舍不得挪开了。”
文秀女并不全然相信,质疑道:“定是夸张的说法,宫里的娘娘自是好看的,可若说是仙女,只怕言之过甚。”
以她之见,宫里的娘娘没有丑的,传闻中的妍妃和昭妃定然好看,可其余也不过是吹捧、奉承的夸张话语。
那小宫女岂敢点评宠妃娘娘相貌?自然也只敢往好听里说。
先前那秀女睨了她一眼,轻哼了声:“那可未必,先前的三皇子殿下你没见着吗?我可多加了钱问过那宫婢,问她如今元秀宫的人比之如何,她说没法比。”
那宫婢提起昭妃娘娘都是一脸向往,说是与现下元秀宫的人相比如何时,毫不犹豫就说了句“没法比”。
新秀中虽然有不少美人,可若非要与昭妃娘娘那样的美人相比,那可不就是只能输的一败涂地了。
毕竟乔岱美的不只是相貌,更有一份出尘难得的气质,世间人少有。
文秀女语气稍顿,看了傅萱一眼。
倏地扯了抹假笑,才说:“那便等来日有机会再看,反正我觉得是她们吹嘘过头了。”
在她心里,傅萱也就家世弱了些。
如此好相貌,只怕与宫里的娘娘们相比也是不差,更何况傅萱年轻水灵,宫里的娘娘们在这点上恐怕比不了。
······
中选很快便到,此事需皇后亲自掌眼,秀女们自然紧张不已。
皇后其人,乃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她们只在初入宫的第二天见了一面,第二次便是在明日了,她们定要好好表现。
今日一早在凤仪宫请完安,乔岱便被皇后留下了。
皇后嘴角勾着浅笑,威严散去些许,看着倒是更为柔和了些。
“明日便是中选,昭妃随本宫一道去吧。”皇后说。
乔岱细眉轻拢着,敛住眼中的困惑,方才问:“臣妾惶恐,只是往年皆由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从旁协助娘娘,今年这是······”
这种事虽然可大可小,但也是众妃身份地位的体现。
往日皇后有什么事,皆是由四妃之二的德妃和淑妃从旁协助,连妍妃也没资格,这也是为何当初妍妃能拿到暂理六宫之权时会那般得意。
累归累,可却是真风光。
皇后眉眼轻挑,勾了抹笑,“昭妃谦虚了,这两年你在陛下枕边的时日最多,陛下喜欢什么样的,昭妃该是最清楚。”
“恰好近日淑妃身体抱恙,此事便由你代劳吧。”
乔岱明白了。
不过是想要自己亲眼见着陛下选新妃,尝一尝新人变旧人的心酸。
这种事,乔岱说不在意是假,但若皇后指望着用这个来刺激自己,只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娘娘说的是,这些新人早些晚些,左右都是要见的,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
乔岱领了命便下去了,全程并未有任何不满。
皇后笑了,拨弄着手上的玉镯,轻飘飘地说:“她倒是个脑子清醒的。”
她闭了闭双眸,再睁眼时,一双眼睛犹如深色潭水,淡漠无波。
翌日一早,秀女们早早起床梳妆打扮。
虽是统一的秀女宫服,但由仪态和容貌好的人穿上,人群中便更为亮眼,一眼便能瞧出差距。
中考所要考的东西总归还是由几位掌事负责,皇后等人过去只是起到威慑的作用,末了看看出色的作品和秀女,最终决定能留下的人。
中选乃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定会有人落选。
若是在此落选,撑不到殿选,对这些女子来说便也是另类的丢脸。
乔岱今日起了个大早,往镜前一坐,容光焕发,腰肢轻盈,美貌如初。
怎么看也不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
她叮嘱惜月和巧云盯好岁岁和年年,便带着惜竹往元秀宫的方向去。
落脚时,时间正好,皇后与德妃也刚到。
她跟在皇后身后,所到之处宫女太监齐齐跪拜,看着元秀宫熟悉又陌生的布局,一阵恍惚。
时过境迁,初入宫时她也不敢想自己能坐到今日的位置。
等到正殿,早已跪了一地的人。
掌事还是原先那几个,带着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拜见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昭妃娘娘,请诸位娘娘安。”
秀女们跟着跪拜,只是听到昭妃时有些诧异。
以她们对往年所知,中选皆是由皇后娘娘和淑德二妃负责,何时又换成了昭妃娘娘?
“都起来吧。”皇后淡淡开口,照惯例在众秀女身上巡视一圈,转头对何掌事道:“事不宜迟,何掌事,这便开始吧。”
“是。”
行走间,众秀女蠢蠢欲动,皆想要看看高位上的三人。
胆子大的,趁着起站的空隙,用余光偷偷瞧上一眼,却无一例外都被坐在右下首的女子给摄了心魄。
直到被带了出去,心中还有些惶惶。
那便是传闻中的昭妃娘娘?
傅萱亦在其中,身前是准备好的女工工具,身边的人皆在抓紧时间准备起手,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浮现的只是那惊鸿一瞥,便是琼花玉貌也不足以形容那般颜色。
传闻中的昭妃,可谓天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