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豪门夜宴 第二节
为了讨孟德宏老爷子的欢心，同时也为了给弟妹们做表率，5月8日这天一早，身为大嫂的曲瑶就来到孟家位于老城的旧宅。当然了，这里面最重要的成分是作秀，并不是出于孝道。然而不可否认——更深层的原因是为了孟鑫的前途。
有些事使曲瑶颇感忧虑。自己的丈夫身为孟家的长子，当孟家的继承人不会存在争议，特别是在这个中国传统观念极为强烈的家庭中。然而有一点曲瑶比其他人要清楚许多——孟鑫的才干。
结婚二十多年来曲瑶对丈夫的能力了如指掌——德高于才。总经理一职已是丈夫勉为其难，遇到棘手的问题还需老爷子给予点拨，或者圆场，甚至擦屁股。她想，这一点，老爷子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关键时自己必须亲自出马，力挺丈夫。
假如不这样，自己那位看着灵敲着闷、有几分木讷的丈夫，根本不是弟妹们的对手。
大弟孟森，脸上好像缺少笑细胞，整日绷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不知笑为何物，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想起来就让人恶心。
妹妹孟淼，一天到晚打扮得像个修女，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总让人联想起鬼鬼神神什么的。这种人往往最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突然出现在你的身后。
至于小弟孟焱，那是位能散尽天下钱财的主，吃喝嫖赌无所不能。
这是曲瑶最希望看到的，因为这种人虽说贪恋钱财，对权势不会有过高的欲望，所以对丈夫争夺董事长一职不会构成威胁。
纵观这些因素，最可怕的对手是老二孟森和老三孟淼。
就这样想着，曲瑶来到孟家老宅的大门前。她看见门前挂着四个巨大的红灯笼，门敞开着。
孟家老宅是典型的四合院结构，大门朝南，进门是个不大的花园，左右是厢房，再往里走是正房——这里是孟德宏老爷子的住所。
正房的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就是富裕人家必须有的。在多数人的记忆中，那里会演绎出多少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后花园的最北侧，靠近后围墙的地方有一排平房，过去是佣人们住的地方，现在有几间改作储藏室，其中一间是秦姨的卧室。
老宅是孟家祖上留下来的，“文革”时被没收充公，“文革”后又归还。孟德宏老爷子一直在此居住，掐指算来已经有四五十年，所以孟德宏对这地方有很深的感情。
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使孟德宏不愿搬离此处，他也从未在人前提起那件令他伤心欲绝的往事——妻子“暴亡”与后花园的平房中。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因为有人告密引发的。那时正是“文革”闹得如火如荼的时期，孟家已经衰败，可有人却告发孟家的后花园中藏匿有大量的金条。事发时在孟家老宅居住的，只有孟德宏兄弟两家人。
结果红卫兵在后花园起获数十根金条，孟德宏被带走接受审查，不久他的妻子就在后花园那排小平房中“暴病”身亡。
消息传到狱中孟德宏的耳朵里，家破人亡的凄惨景象，一度使他产生轻生的念头。在他人生最凄惨的关键时期，秦姨来到家中，帮助照看孟鑫兄弟四人。那时最小的孟焱还未满周岁，嗷嗷待哺。
秦姨来后不久，孟德宏的弟弟孟德伟一家也因为避祸的原因搬离老宅。
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三十多年。
曲瑶走进院子。她感到奇怪，四周静悄悄的，没有看到忙碌的人影。她想可能是自己来早了。兄妹中已经成家的在外买房另住，家中只留下老爷子、秦姨，还有小弟孟焱。而孟焱一个月在家里住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天。
她有点不知所措，站在院中发呆。这时她听见西厢房里有响动。厢房早先是孟鑫兄弟几个住的地方，成家后腾空做了厨房。她冲着西厢房叫了两声秦姨。秦姨从西厢房出来，满脸微笑地迎了过来。
“哎呦，你来的也忒早了。”秦姨说。
“你不是叫我一大早就过来嘛。”曲瑶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不满。“爸爸他老人家呢？”
“他一大早就上班了。”
“做寿还上班？这么大年纪，真是工作狂。”听到秦姨的回答，曲瑶就有点想发飙的冲动。想起昨晚叔叔说的那些话，她压了压胸中涌起的怨怼。“大门为什么不关上？”
“还不是你爸爸的意思。说是做寿不能关大门，那样会把喜庆关在门外。”
一听是老爷子的意思，曲瑶也就无话可说。不过她心里还有些失衡。做寿嘛，怎么单单叫自己过来帮厨，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怎么都不过来帮忙？给老爷子做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啊，是这样的，本来寿宴按照习惯应该中午举行，可是你爸爸说都在忙工作，要是搁在中午会影响下午工作，所以就改在了晚上。他们几个我已经······”说着秦姨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通知孟鑫了。怎么，他没给你吱一声？”
看着年过六旬的秦姨一副自责的表情，曲瑶心中的怨愤消减了许多。她让秦姨给自己分派任务，秦姨告诉她老二孟森买菜还没回来，让她先到正房客厅看着电视等着。
曲瑶还巴不得呢。本来嘛，给老爷子做寿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她来到客厅，斜躺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然而电视中究竟播放的是什么，她一点都没有看进去——她在想心事。
正在曲瑶胡思乱想的当口，大门外传来急刹车的声音。人还未进院，一个大大咧咧的嗓门就飘了进来。“人呢？我回来了！”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肆无忌惮的说笑声。“哇噻，这就是你家啊！怎么看都有点像出土文物。亲，你说说，有上百年了吧？”
“我的乖，眼神不错，连这都能看出来，你不会是白骨精转世吧！来，让哥哥告诉你，这是我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少说也有一百多年啦。”
“我要是白骨精，那你就是猪八戒。看你那肥头大耳的样子，我的亲呀，还真有点像。”随后是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
听到这响声，曲瑶知道是孟焱和他的N任女朋友回来了。她凑到窗前看见肥胖臃肿的孟焱和一个身材玲珑娇小的女人相互依偎着向客厅走来。
曲瑶的嘴里一阵发酸，后槽牙几乎都要酸倒——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撒娇耍嗲的年龄。而孟焱呢，已经三十五六岁，早已青春不在，还这样发萌装嫩，让人不由胃酸上涌。
两人渐渐走近，曲瑶重新坐回沙发上。这次她不敢再斜躺在上面，而是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襟危坐，一副淑庄贤惠的模样。
“哎！奇了怪了。”一进门见曲瑶一人坐在沙发上，孟焱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家里人呢？我大哥怎么没来？”
“怎么说呢，我这长不大的兄弟。”曲瑶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瞄着孟焱领来的女人身上。“寿宴改在晚上。他们都去上班了，我是最后一个接到通知。啊，兄弟，这位是······”
孟焱摸着肥胖的脑袋。“来，让我介绍一下，”他拉过正在东张西望的女人，“这位是你未来的弟妹，名叫巧巧。”他把脸转回来，“巧巧，这是大嫂。快，叫大嫂！”
巧巧上下打量一番曲瑶，一句话脱口而出：“大姐好！”说罢笑得花枝乱颤。
“这是哪跟哪的事啊？我让你叫大嫂，你怎么叫大姐呢？”
巧巧戳着孟焱的前胸，嗲声嗲气地说：“亲，你真像猪八戒一样蠢。我就不知道是叫大嫂亲，还是叫大姐亲。”说完她冲着曲瑶一笑，“大姐，你说是不！”
巧巧一席话拉近了她与曲瑶的距离。曲瑶把巧巧让到沙发上，两人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唠着家常。原来巧巧和孟焱的相识，纯属机缘巧合。
今年春上的一天晚上巧巧到网吧上网，其间睡意袭来，就在网吧睡着了。当饥饿迫使她醒来时，天已微明。她迷迷糊糊走向吧台，一只手本能地去掏钱包。这一掏不要紧，惊得她睡意全无——钱包不见了。
她向网吧老板解释说，一定是自己睡觉时钱包被扒手盗走，哀求着就回去拿钱。网吧老板瞪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说，这事我见得多了。不拿钱也可以，那必须让我舒服舒服。
当时是黎明时分，网吧里只有一两个人，而且都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得正香。巧巧知道网吧老板不怀好意，就快步走出门外。网吧老板以为巧巧要逃，追出门外，抓住巧巧往网吧里拽。巧巧则大骂他耍流氓。
在两人撕拽的紧要关头，一辆保时捷跑车停在网吧门前，下来一人。当问明情况后，那人从身上掏出一沓钱摔在网吧老板的脸上，骂道，不就是几个钱嘛，你还想逼良为娼？
“这样我们俩就认识了。”过后巧巧笑盈盈地问曲瑶，“大姐，你说说我们俩这是不是缘分？”
外表的天真无法掩饰心理的早熟。曲瑶心里很清楚，能让巧巧爱上已经三十五六的孟焱，无非就是一个字——钱！
“就这样你们相爱了？你知道孟焱多大了？”曲瑶有些忧虑。
“我的亲大姐，你落伍了。年龄不是阻碍我们相爱的高山。”
孟焱担心曲瑶搅了自己的好事，急忙说：“大嫂啊，你老了，你不了解我们年轻人的心态。我们信奉的是不在乎天长地久，在乎曾经拥有。”他冲着曲瑶眨了眨眼睛，又对巧巧说，“亲，寿宴改到了晚上。咱们也不在这儿瞎耽搁工夫，走，兜风去！”
巧巧兴奋地跳起身子。“乖，兜风去啦！兜风去啦！”说完，两人撂下曲瑶，一阵风似的跑出门外。
曲瑶的后槽牙又开始发酸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乖长乖短的，也不觉得寒碜？
想着想着，曲瑶的肚子咕噜噜发出一阵阵哀鸣。她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近中午，于是起身去找秦姨，商量如何解决午饭的问题。还没有走到厢房门前时，看见孟森买菜回来，随便寒暄了几句，帮忙把菜提到厢房里。
曲瑶对孟森一向没有好感，出于情面还是说了一些辛苦你之类的话。
“这没什么。”孟森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着地上的一堆菜说，“爸爸说随便买几个菜就行。这不，也没买什么好菜，就买了这些。”
话虽是这么说，曲瑶还是看见菜中，除去常用的外，还有一些山珍海味。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她心中的不满是孟森居然没有叫她嫂子。
送来菜后孟森没在家里停留，说了句中午还有应酬的话，便离开了。中午曲瑶和秦姨胡乱对付一顿，曲瑶便又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当她被院中喧嚣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原来家人已经到来。
老二孟森带着他的妻子万景红，还有他们的小女儿芸芸。孟森的大女儿已十六岁，十二岁那年送到法国的一所贵族中学读书，至今已有四年多，目前还留在法国，准备在那里读大学。大女儿到法国后两口子觉得甚是无聊，就又生了二女儿芸芸，今年刚满四岁。
孟森的妻子万景红是个身材苗条的女人，秀美的脸上架着一副时尚的眼镜。她和孟森是大学同学，结婚后便做起了全职太太。性格内向的万景红和她丈夫孟森一样，沉默寡言，很少插手家族内部的事务。
老三孟淼已近不惑之年，和往常一样，一套深色的职业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副尊容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参加老爷子的寿筵，倒像是去赴一个重要的工作会议。再加上她那一副不苟言笑拒人千里的表情，怎么看都像修女。
孟淼丈夫乌海涛是个身材瘦小的人，却给人一种短小精干、精力旺盛的印象。可乌海涛给孟家人的感觉更像一只跟屁虫，无论孟淼走到哪里，总能见到他的身影。
当然了，在这中间还有曲瑶的丈夫孟鑫。
秦姨在厨房忙的不亦乐乎。本来曲瑶还打打下手，可是她并不是打下手的料，不是拿错了佐料，就是配错菜，结果越帮越忙，秦姨索性让她一边待着。
回到客厅的曲瑶见大家正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自己顿感百无聊赖，就去逗芸芸玩。老四孟焱还没有回来，只向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是等老爷子回来给他去电话，立马回来。
老二孟森还是一副冷峻的表情。他盯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对孟鑫说：“哥，已经过六点了，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孟森的话让孟鑫颇感意外。
“是啊，我回来时爸爸说六点钟准时到家。现在已经六点半，不会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吧？那我打电话问一声。”他掏出手机，还没有来得及打，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哪位？”
“是总经理吗？不好啦！董事长晕倒啦！我们现在正赶往云山医院！”电话里传来的是司机胡鹏焦虑的声音。
孟鑫的手颤抖起来。“怎么回事？董事长怎么会晕倒？”
“董事长回家途中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董事长的情绪开始有点异常······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不久就晕倒在车上。好像是中风······你们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