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亭接到麦甜电话的时候,正跟爷爷在家斗嘴。
他难得有个双休。打算今天在家休息一天,明天和麦甜一起去医院看望奶奶。
挂掉电话后,白鹤亭就冲了出去,骑上摩托车去找麦甜。
走到半路下起雨来,越下越大。
白鹤亭赶到的时候,全身都已经被淋透了。他走得很急,都没有戴头盔。
半长的头发湿淋淋地黏在额头,贴在那张白皙的脸上。雨水顺着他被打湿的睫毛,脸颊,高高的鼻梁不停向下流淌着。
白鹤亭还没有停下车,在倾盆大雨中,远远地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麦甜。
她不知在雨里已躺了多久。
麦甜听到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眼睛也被车头的灯光照得眯起。
她抬手挡了下眼睛,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头很晕,她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努力站起来。
白鹤亭刹车跳下来时,麦甜已站稳了身形。
暴雨不歇。
她就站在那条窄巷里,站在瓢泼大雨之中。路灯昏黄的光从她的背后照过来,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
如同污泥中静静伫立,暗夜中的一朵白昙花,风吹雨打,犹自绽放。
麦甜从包里拿出墨镜,戴好。
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她被打的右眼,和红肿的上半张脸。只剩下嘴角还有一些血污,她随意抹了一下。
最后,她望向白鹤亭。
白鹤亭看不到麦甜的表情,但他觉得那一刻她一定是笑了一下的,带着一丝不屑,甚至一丝傲慢。
她好像在说:“就这么点伤,怎么可能掐灭我身后的光呢!”
那一刻,白鹤亭觉得,她像一个战士。
独自一人,对抗着自己的命运,对抗着整个世界。
虽千万人,吾往矣。
大雨中,白鹤亭骑着机车,麦甜就坐在他身后,轻轻环抱着他的腰。
最浪漫的不是爱情,白鹤亭想,是走出黑暗时的并肩同行。
等红绿灯的时候,白鹤亭看到路边有家药店,他骑过去,把车停在路边。
白鹤亭让麦甜在门口等着,他进去买药。
季妄洲的车就是在这个时候,停在这个红绿灯路口的。
他今天在密云有个会议,刚刚结束。
季妄洲坐在车的后排座椅,看向窗外,偶然的一瞥,就看到路边的一个药店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晚上十一点了,她还戴着墨镜,站在路边打电话。全身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衣角湿漉漉地正往下滴嗒着水。
这个女人挺奇怪的。
季妄洲收回视线的时候,麦甜恰好看向了他。
这通电话是打给下午约见的那个男人的。
对面那辆车一看就价值不菲,纯黑色加长的车身,足有六米长,在整条街上异常显眼。
麦甜看向后座的那个男人,仅一个侧脸就能看出五官的立体程度。
眉骨优越,鼻梁高挺,轮廓线条凌厉而不失俊美。他安静地望向前方,一派贵公子的卓然气质。
他身上的清冷与矜贵是如此的浑然天成,仿佛一位天生的王者。
麦甜盯着男人的侧脸对手机里的人说:“这个活儿,我接了。”
直到多年以后,麦甜还会时常回想起,在她一生中最落魄的至暗时刻,一身狼狈的她,对着那个西装革履,野心勃勃的上位者下达战书的这个雨夜。
与此同时。
车里的季妄洲,姿态慵懒地靠在真皮座椅上,垂眸看向手里把玩的一枚小巧银戒,也开口说了一句话:
“监控恢复了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的嗓音中透着几分的懒散。
前面副驾坐着的助理赵义听到后,却顿时感觉一阵寒意袭来,嗓子发紧,如坐针毡。
…… ……
白鹤亭又去买了瓶水,回来后把药和水都递给麦甜。
麦甜接过来一看,是布洛芬。
白鹤亭垂眸看着她,说:“给你止痛。先吃着,药效大概还要等半个小时。”
之后他载着麦甜去了医院急诊科。值班医生初步检查了一下,面部软组织挫伤,并无大碍。
最担心的,是右眼。
CT检查后,排除了眼眶骨折。角膜、晶体也没有损伤。只是局部软组织肿胀和轻微脑震荡。
陈瑛今晚接到麦甜电话的时候,正在和一个短视频平台的项目经理对接。
那四个男人走后,麦甜躺在地上,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陈瑛的。
陈瑛听完大致情况之后,告诉麦甜,她在密云有个朋友,她马上联系让那个朋友过去接麦甜。
陈瑛叮嘱麦甜等下先去医院验伤,尤其是眼球一定要做CT。她现在从东城赶过去大概还要一个半小时。
麦甜这才想起来,白鹤亭今天也在密云。于是告诉陈瑛小白也在家,会让小白来接自己。
快到家时,白鹤亭又在路口小卖店买了几根棒冰、几瓶水和一条毛巾。
麦甜看了眼店门口摆放的一打啤酒,说家里没酒了。白鹤亭长腿迈过去,一弯腰,提起了一箱。
白鹤亭先把麦甜送回家,然后回自己家换了套干净衣服,又去找麦甜。
麦甜也已经换好了衣服。进门后,麦甜开了一罐酒递给白鹤亭,自己也开了一罐。
麦甜头垫着抱枕,斜靠在沙发上。白鹤亭用毛巾裹好了棒冰,递给她。
麦甜这才摘下墨镜,把毛巾放在右眼上冰敷,左手拿着易拉罐,喝了一口酒。
麦建东时隔十二年,再次卷钱跑路之后,麦甜就把麦建东欠下五百万高利贷的事,和陈瑛、白鹤亭坦陈了。
她向白鹤亭讲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麦建东又欠了一千万,以及和那个男人在茶室谈的事情。
白鹤亭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听麦甜讲。
她的脸已经没有刚见到的那会儿那么肿了。
只是右眼的眼周还肿起来一圈,估计明天会变成青紫色。
她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刚才给自己开门的时候都还戴着墨镜,不愿让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麦甜她,还是一直都像小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啊。
美丽的,倔强的,让人心疼的姑娘。
那时白鹤亭刚和爷爷搬到这里。没有男孩子愿意跟他玩,他们都觉得他是个瘦弱的小女孩。
有一天白鹤亭正蹲在家门口玩一辆遥控小汽车,一个比他高大很多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一把就抢走了他的遥控车。
白鹤亭个子小,人又瘦,根本抢不过他,气得哇哇大哭。
这时就听到一个细细柔柔的女孩子的声音:“高大壮,不许抢别人的东西!”
白鹤亭抹着眼泪,一抬头,就看到了麦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