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女夫子肯定能力很强,父皇母后也很信任她。
川北夜觉得,或许他是有希望像正常人一样识字读书的……
殿门打开,侍卫们一转头,居然看见尊贵寡言的小太子被新来的帝师抱在怀里,顿时惊得忘了反应。
他们在太子殿当差了两年,除非吃饭洗漱这种确需帮忙的事,殿下平时都不准他们进殿的,也从来不让人多碰他,怎么唯独对这位年轻的女帝师这么乖巧?
太子殿下也怕老师?
感觉到后衣领被捏紧,常司遥用广袖将川北夜遮住,凉凉瞥向侍卫。
“眼睛都不想要了?”
众侍卫这才惊觉犯错,噗通跪下来,“帝师大人恕罪!”
“记住自己的本份,不该做的事别做。
我带殿下去帝师府住几日,在此期间你们把太子殿重新布置下,腾出一间宽敞采光好的房间布置成书房,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一律备齐,地上铺上柔软的地毯,家具尽量选用边角光滑的,门窗每日定时通风,书桌和书架要设在光线好的位置。
另外,稍后把殿下的一些衣物和常用的东西送去帝师府。”
侍卫领命,“是!”
吩咐完,常司遥便带着川北夜理直气壮地出了太子殿,一路往宫门而去。
要说皇帝给选的帝师府是真的近,常司遥出了皇宫,又走了五十多米便到了,一抬头上面的牌匾已彻底安好,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帝师府。
大门后面,一个五十上下的灰衣老者正拿着扫帚仔仔细细清扫,听见动静一抬头,眉眼顿时漫上笑意。
他小跑过来,低眉躬腰,“大人。”
常司遥点头,迈步往里走。
“让你收拾的房间收拾如何了?”
管家边走边汇报,“已经布置妥当了,殿下的房间设在您的隔壁,采光很好,远离主街不会喧闹,书桌和琴案也已经放进去,地上都铺的鹅绒毯。”
“嗯,打算买几个下人?”
“老奴觉得十个足矣。您与殿下住的栖霞院占地很大,院中有假山花园和竹林拱桥,打扫起来至少需三个人,另挑出五人负责府中其他地方,最后再选两个守府门,刚刚好。”
“嗯,这种事你有经验,便交给你去做,需要的银子待会儿来我这儿拿。”
管家点头,等人走到栖霞院便自觉停步,转身又去扫地。
上楼梯时,川北夜忽然开口。
“夫子没有亲人吗?”
他听那个老者和她的对话,这府中应该只有夫子一个主人,夫子又是最近才来的皇城,难道说她没有家人随行或者陪伴?
问话这会儿,两人已经到了老者说的房前,常司遥推开门,审视着房间环境回他。
“我的亲人都不在人世了。”
“啊?”川北夜的小脸上顿时露出做错事的愧疚,他低着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啊夫子,我不知道。”
他虽年幼,但还是懂什么叫“不在人世”的,一般人提起这个心情都不会太好,特别是离去的是对于他们而言很重要的家人。
感觉遇到夫子以后他都不像自己了,总有各种好奇求知的问题,明明在父皇母后面前就不会。
另外,夫子身上好香啊,是一种和母后身上的熏香完全不同的香,闻着头脑都清醒了,特别舒服。
常司遥却没什么表情,“没事,人终有一死,死亡也是新生的一种。”
这话听得川北夜云里雾里的,抬起头不解地看她,“什么叫‘死亡也是新生的一种’?”
母后说过,人死了就是身体沉睡了,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那种,时间一久世界上就不存在这个人了。
为什么还会新生呢?新生又是哪一种的新生?
常司遥抱着人坐到桌边,看着他明明没有焦距却透露出渴望的一双眼,“真想知道?”
这个小家伙,她还没给他正式授课呢,这就开始自己找知识了。
川北夜用力点头。
事实上,在没失明之前,川北夜其实是一个很活泼爱笑的孩子,平时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就是缠着皇帝和皇后问他们这个那个,只要是川北夜觉得有趣的,他都会傻傻的问上一句,帝后也总会很耐心地给他讲解。
寻常人家教自己小孩的时候向来都很避讳和“死”相关的话题,但川外衍觉得,他的儿子在享受快乐童年的同时,也有必要对世界作出一些最基本的认知,因此和秋木一商量,夫妻俩从不故意瞒他。
而事实证明,小小的川北夜已经拥有同龄孩子所不及的理解力和接受度,每当帝后和他讲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个。
可以说,川北夜打小就很聪慧。
常司遥见他这样,想了想打算趁此机会教他第一个道理。
“所谓‘死亡也是新生的一种’,是指人在死后并不会彻底消失,他们的肉体在现实生活中停止活动了,但精神仍会存在于另一个时间范围里,他们会用人们看不见摸不着的方式去到属于他们的世界,并很快投去下一次的人生,即另一种新生。”
川北夜不解的偏头,“用人们看不见摸不着的方式?”
“嗯,就是人们常说的人死后会变成鬼,活人是看不见也感受不到鬼魂的,所以叫‘看不见摸不着’。”
“那他们开始新的人生后,还会记得原来的自己吗?”
常司遥摇头,“不会,人在开始新的一世后,过往一切都会被遗忘,再不会想起,也不会和现世再有关联。”
“那岂不是很痛苦?”
川北夜想,一个人若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家在哪里,忘了身边的亲人和朋友,甚至忘记自己存在的意义,岂不是很可悲?
如果让他忘记父皇和母后,他就会很痛苦。
果真是小孩才会有的思维。
常司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轻点着川北夜的眉心。
“如果一个人在没有开始下一次人生前就遗忘了所有,那确实会痛苦。但若是开始了下一次人生,那遗忘之前的所有对他而言就不是痛苦而是释怀。
一个人,唯有自愿卸了从前的枷锁和负担,才能完完整整归于自己,才能毫无负担地接受一个崭新的人生和身份,这是一种必然,也是不可多得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