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子见过真正的鬼吗？”
父皇母后说这世上并不存在鬼，反而是那些心思阴暗的人才是行走在人间的鬼，可现在夫子又告诉他，人死后是会变成鬼的。
川北夜努力转动小脑瓜，一时不知该信哪个了。
常司遥看出了他的纠结，反问：“殿下愿意世间有鬼吗？”
没问他信不信鬼，而是愿不愿意世间有鬼，这就方便回答多了。
“唔……母后说心思阴暗的人是吃人的鬼，他们会做很多坏事，伤害许多无辜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想世上有鬼。”
“那如果不涉及人，只是鬼本身呢，殿下还愿意世间存在鬼吗？”
“这个……”川北夜有些迷茫，费力想了半天，最后抿着唇一本正经道：
“如果人死后必须成为鬼，那他们肯定有他们存在的理由，无论我愿不愿意他们都会在的。”
常司遥笑了，挠了挠小孩下巴上的肉，
“殿下很聪明呢。”
她修长的手指摸到川北夜的眉心，那里本该有一个黑色晶石，如今她手点上去，虽然看不见，但隐约能感到一种牵绊。
往生楼的冥卫印，会跟随他永远，这可能也是他们初次见面，这向来自卑沉默的男孩能乖乖听她话，一来一往跟她交流的原因。
幸亏当初给他种了，否则就这小屁孩现今的卑微玻璃心，她少不得一番哄劝，还得设法接近他让他认可她这个老师。
常司遥怕她忍不住动手给人打到服。
“所以，夫子见过鬼吗？”川北夜还是很执着这个问题。
“如果我说见过，殿下会害怕我吗？”
“不会。”
常司遥挑了挑眉。小屁孩现在可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快速又坚定地说出“不会”？很多大人都怕鬼，他一个小孩子如何能这般笃定。
“殿下为何不怕？”
“因为鬼是鬼，夫子是夫子，夫子并不会伤害我。”
“殿下小小年纪，倒是很通透。”
连续两次被夸奖，小小的川北夜嘴角微勾，两年来难得有了愉悦的情绪。
常司遥掐了掐他的小脸蛋，不再绕他，直言道：“我见过真正的鬼，甚至跟他们对话过，像殿下说的一样，他们都有存在的理由，并不全是恐怖的。”
闻言，川北夜小嘴微微张开，由衷赞叹：“夫子真厉害。”
居然能跟鬼对话，好勇敢。
常司遥可不会把自己手下管着许多小鬼的事跟眼前的小屁孩讲，她微微点头，随后目光落到川北夜的肚子上，问他：“殿下饿了没，想吃什么吗？”
她结束了早朝和比试就去找他了，那时他才刚睡醒，定然没吃早膳，把人带回来这会儿，也到吃东西的点了。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忌口的。
被她这么一说，川北夜还真觉得饿了，昨夜睡前吃得少，一夜过去早消化了。但面前的人是他未来的老师，还是个很年轻的女子，他这刚到别人家就央着找吃的似乎不太好……
小手悄悄放到腹部，川北夜刚想说还好，就听面前人不容置疑道：
“一早上过去殿下肯定饿了，帝师府刚步入正轨，还没寻到合适的厨师和嬷嬷，灶房明日才会启用。这样吧，我让管家去外面买点小清粥和松露糕，再买碗热羊奶，殿下先将就吃下。”
说完，她让川北夜乖乖坐在原地等她，自己则出去找管家了。
没有神力真不太方便，以往要吩咐个事她动都不需动，上赶着做事的小鬼随随便便一抓一大群，哪里像现在这样又缺人又得跑腿的？
常司遥觉得，她还是要快点辅佐幼年空御成才才对，他成长得越好，这个过去才能越早进行完，她才能回到现实世界继续做回她自在慵懒的隐主。
凡人的力量真是太有限了。
却不知屋内的川北夜正处于惊讶中。
他和夫子今日才见面，也没主动提过自己吃东西的口味，为何夫子好像十分清楚他喜欢吃什么一样，竟连小清粥和松露糕，还有热羊奶等名字都能说出来？
这些可都是他从小很喜欢的早膳搭配，除了亲近的几个侍从以及父皇母后外，没人清楚的。
难道，父皇母后连他喜欢吃什么都提前告诉了夫子？
夫子说即日起负责教导他学习和照顾他，竟当真要接手他生活的里里外外？可作为夫子，不应该只教会他读书写字就行了吗？
川北夜觉得，父皇母后给他找的这位女夫子，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接下来的时间里，常司遥又带着他在屋里走了一圈，葱白修长的大手拉着川北夜软乎乎的小短手，一边慢慢走，一边和他讲每个位置都放着什么东西，以及他要注意什么。
川北夜也清楚，夫子与他相处时日短，严格意义上他们是君臣关系，对方不可能像他的父皇母后那样处处为他忧心设计，而夫子的做法明显是要培养他的独立性。
想通这点，本就对知识有所渴望的川北夜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每次常司遥拉着他的手轻轻触碰屋内的摆设时，他都会很用心地去感受和铭记，争取在大脑里快速勾勒出屋子的模样，熟悉新的生活环境。
等全场逛下来，管家也将早膳送过来了，回来路上他特地买了些新碗筷，其中一只碧绿色精美玉勺是专门给川北夜用的，在他看来，木质餐具与太子殿下的身份不搭，恐会怠慢。
常司遥把一切看在眼里，很满意这老头的识时务与默契。她挥挥手让人下去，随后用锦帕将勺子里外都擦了擦，才递给川北夜。
“粥有些烫，殿下吃的时候慢点。”她拉过他的两只手捧在碗沿上，确保他知道碗在哪儿。
“嗯。”
川北夜点头，捏着勺子小心翼翼舀粥，而后小口小口喂进嘴里，动作很慢，但看得出来他很认真。
常司遥看着看着，觉得空御小的时候长得还挺可爱，脸蛋带点圆，奶白奶白的，微微笑的时候嘴角会生出浅浅的梨涡，五官也很精致。
至于长大后的他……瞅着倒人模人样，就是性子太冷，硬生生把一张立体深邃的脸演成了冷面煞神。
“唉。”常司遥忍不住叹了声。
川北夜动作一顿，循着声音微微侧头，小心又不确定地问：
“是我弄撒粥了吗？”
看表情，有些紧张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