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他后知后觉摸上去,触手温热滑腻,待将指尖拿到眼前一看,朱砂一样红艳艳的液体。
不是血是什么!
*
秋风瑟凉,院中的树已经开始了枯败前的折腰,耀眼的阳光打在地面上,却好像怎么也暖不了冰凉的砖。
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见有人走近,立时升起戒心,却见常司遥抬手拿出一块做工精巧的象牙牌,顿时惊了。
抬手免了他们的跪礼,常司遥声音淡漠。
“殿下可在里面?”
侍卫点头,“在,这个点应在休息。”
“嗯。”
轻轻推开门,殿内一片昏暗,光线从窗户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照出一片斑驳的影子。
整个宫殿显而易见的空旷,桌子凳子之类的全被搬了,仅留边角光滑的软榻与垫子,隔绝视线的屏风也被换成了与墙体相连的雕花镂空拱门,中间一道刺绣锦布垂荡下来,隐去了屋中人的身影。
常司遥往里走了几步,一道稚嫩不安的声音犹豫着响起。
“是母后吗?”
脚下一顿又恢复,掀开锦布,越过拱门,常司遥看见了半坐着刚刚睡醒的男童。
他的五官很精致,由于很少出门,皮肤也显得白皙,但身子骨瘦弱了些,搭在被子上的手小小的,最长的中指还没有她食指长。
常司遥走到床边俯视他,脑中成年空御的面容与男孩重叠,完全是两个状态。
川北夜没得到来人的回复,心下忍不住生出紧张,手悄悄收回身体两侧,又问了一次:
“你是谁?是父皇母后让你来的吗?”
他的太子殿每日都有专人把守,负责他的起居和安全,方才他听见门外的说话声了,来人既然能光明正大进来,说明是父皇母后默许的。
常司遥拂袖坐下,目光凝着川北夜毫无焦距的一双眼。
“我是殿下的老师九殷什,即日起由我照顾教导殿下的一切,殿下可以叫我夫子或老师。”
她的声音轻和平淡,在川北夜听来是完全陌生的,且有别于其他人对他说话时的恭敬温柔。
居然是个女夫子,听声音很年轻。
父皇母后答应让他学习,过后他等了两个月,还以为不会寻到合适的人了,毕竟一个瞎子想识字写字实在荒谬,没想到……
眼前一片黑暗,川北夜只能隐约感觉说话者离他很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略带哀愁地低下头,咬着唇忐忑不安道:
“老师知道我看不见吗,”
常司遥点头,“自然,但这不妨碍殿下成为我的学生。”
她这一生长得漫无边际,根本不需像凡人那样找一个徒弟传承衣钵,但空御既成了她的人,那她自会负起应负的责任。
如今他因她遭难,便让她带着他渡过吧。她有自信在十三年内教会他应学的知识与本领,也有自信让他堂堂正正走出这间代表着过往痛苦与卑微的宫殿。
哪怕他看不见。
怔愣中的川北夜感到一只温热细腻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庞,手的主人漫不经心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迫使他抬头。
“殿下已在这宫中闷了两年,看着憔悴不少,稍后我让人把门窗都打开,通通风,换下气,您也精神一下,换种心情迎接接下来的学习。
另外,太子殿是我以后教导您的地方,桌椅笔墨书籍一类的东西不能少,殿下若不觉得麻烦,等下我让人把那些东西置办回来可好?”
帝后为了不让爱子磕碰到,将太子殿搬得太空了。
川北夜沉默了几息,最终吐出一个字:
“好。”
他觉得,面前人虽然是父皇母后为他找来的夫子,但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因为他的身份而格外恭敬畏惧。相反,这位女夫子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处处透露着一种自然,仿佛他们只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对话,而他只有她的学生这一个身份。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位夫子不打招呼进来时,他心里没有升起被打扰的烦闷与愤怒,甚至当她胆大包天触碰他的脸时,他也没有作为皇子被冒犯的感觉。
年幼的川北夜不懂这些感觉从何而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面对这位女夫子和面对父皇母后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打心底感到一种安全,放松,甚至不知缘由的信任。
可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还是说,夫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值得信赖?
那她应该长得很和善吧。
常司遥看着那张嫩白带些婴儿肥的小脸在短时间内作出各种微小的表情,好似纠结又好似迷茫,比她认识的那个成年空御生动多了。
实在有些可爱,她伸手捏了捏川北夜脸颊上的肉,捏着两条细胳膊一把将人抱起。
“啊!”
身体突然悬空,小小的川北夜被吓了一跳,两手挥舞着下意识去抓能抓的东西,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害怕与慌张。
这时,一只手伸到他的背后安慰地轻拍,常司遥平缓柔和的声音响在耳畔。
“殿下莫怕。殿里太昏暗了,呆久了对眼睛和身体不好,我带您出去透透气。
另外,得等殿里布置好了,我才能正式给殿下授课,在此期间就委屈殿下先住到帝师府,此事我昨日已同陛下和娘娘商量好了,您大可安心。”
川北夜两手紧紧圈着她的脖子,小小的脑袋趴在她肩头上。
既然是父皇母后同意的,那肯定没什么问题,只不过
“帝师府?”
是夫子的住处吗?
常司遥找到了川北夜常穿的衣服和几件明显没动过的披风,单手叠好放到床边,又取了另外一件白色带帽的披风给他穿上,动作之余回答:
“嗯,是我住的地方,就在皇城主街上,皇宫大门靠左手边第一间府邸,来返方便,殿下何时想陛下和娘娘了,我也可直接送您回来。”
川北夜两年没出门好好走走了,对距离的认知不太清楚,但既然在皇宫附近,那必定不远,想着,他有些好奇。
“夫子是皇城中人吗?”
常司遥摇头,又想起怀里的娃娃看不见。
“不是,我前两日刚进的皇城。”
“那您是直接找的我的父皇母后?”
“陛下昭告天下选聘帝师,我是选拔上来的。”
“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