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由你！我虽没被罚过，但我见过别的鬼被罚，当时主上命我押他们过去，被罚全程我都看了，自然清楚里面的门道。”
“听你的意思，你在往生楼里待很久了？”
“唔，勉勉强强五百年吧。”
“因为什么？”
灰蒙一愣，这还要理由？
“我乐意不行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可我记得，鬼有渡噩期，没有常”话到嘴边他想起什么似的瞬间改口，“楼主的允许，是不能长时间滞留的。”
灰蒙惊，“你知道的还挺多。”
“行吧，告诉你也无妨。我生前被人害死，死前发过誓要仇人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主上看我执念太重，就批准我留下，等亲眼看着仇人一家绝后了再自己决定去留。”
能在鬼魂遍地跑的往生楼里找份好差事不容易，他也干了这么多年了，往后不出意外还是跟着主上，这阴间阳间风景百态诸多，多看看怡心怡神，也算赚的。
空御点头，“难怪你阴气这么重。”进门时他看见了好些野鬼木头似的停在大厅里，有的倒挂在房梁和屋顶上一动不动，他进门还没动静，等灰蒙一跟上那些鬼就全动了，如今都围在屋子外面叽里呱啦的大叫，烦人至极。
他起身看向门口，“既有送上门的鬼，便收了吧。”
灰蒙一脸莫名，“哪儿有鬼？”他怎么没看见。
转头四看，房间里除了他俩就没别的鬼。
“鬼魂最忌太阳，白日里恨不得把自己塞乌龟壳里藏起来，怎可能傻不拉叽跑出来任你抓？”
有够荒谬。
闻言，空御瞬间蹙眉，“你看不见？”他抬起矜贵的手指指向门外，视线穿过门板把外面你推我搡的众鬼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形容木讷，不似他和灰蒙意识清醒，吼叫扒门时完全没有章法，还有用牙齿咬门的。
“外面有鬼？”灰蒙不可思议的看他，跑到门口贴耳去听，除了客人的说话声和伙计的吆喝声便再无其它，跑到窗口去听也一样。
假如附近真有鬼魂，他不会没察觉啊，这个新来的是开了众生眼不成？
重新跑回空御面前，他视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没了掩饰的双眼露出金色冷厉的瞳孔，其间灿若烈阳，清晰倒映着他探寻求知的面孔。
“不应该啊，走之前主上是不是对你的眼睛做了什么？你一个凡人怎会生出双金色的眼睛？”
正常人的瞳孔都是黑白相间的，部分颜色较浅呈棕褐色，还有些边境游牧民族有蓝色和绿色眼睛，像他这种全黑是由于死后变成鬼的缘故，那空御的金色眼睛呢？又是因为什么？
空御一脸嫌弃推开他的脑袋，冷冷道：“没有。”
至于眼睛颜色，他生来如此，改变不了只能接受。
“你这双眼睛，就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据他所知，凡人都有排除异己的习惯，他长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眼，世人私底下怕都称他妖怪吧？居然没被烧死还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也是厉害。
空御不想多说，绕过他径直往前走，在门后停住，随后一把拉开门。
哗啦啦——
一大群鬼瞬间倒进屋里，空御后退一步躲开了某只鬼黏糊糊的舌头，不等他们起身，指尖一动变出个珠子。
珠子拳头大小，通体血红，里面流动的水浑浊像被血染，一团又一团如同天上的云一样缓慢流动。
空御抛出珠子，红色的光瞬间将众鬼照亮，一个个大叫着变作一团黑色的气钻进珠子里。
直到空御拿出珠子那刻，灰蒙才感到了熟悉的鬼气，看见了堆叠成小山样的众鬼。
正常而言，他已经在楼里干到了鬼将级别，除个别功力深厚的大鬼外不会再有鬼魂能躲过他的探查，只要身处他方圆五百里内都会立刻被发现，没有鬼能逃得掉。可今儿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那么多熙熙攘攘的鬼，他居然毫无所觉，就算白天鬼气会被阳气压下去，也不至于弱到毫无存在感吧？
他都没感觉，空御这个新来的是怎么办到的？
他坚信，肯定是主上给这人类王爷赋予了某项特殊能力。
“真偏心啊，咋就不给我这待遇呢……”他撇着嘴小声嘀咕，空御只当没听见。
他会的他们都会，不会的还没学，根本没什么特殊对待。
又过了几个时辰，两人在屋子里待到了日落西山，夜晚眼看着就要降临。
空御打坐完睁开眼，转头一看灰蒙仍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只靴子掉在地上，张着嘴呼噜声一阵一阵的，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他起身走到侧间，拉开窗子正看见越发昏沉的人间，黑暗一寸寸笼罩下来，街上的人收摊的收摊，关店的关店，人们步履匆匆往来处返。
再有一刻钟，便是宵禁了。
低头看自己的手，照旧白皙，骨节根根分明，但从前一直存在的厚茧没了，胳膊上、肚腹上、背上、腿上等陈年旧伤都消失不见，一点头发丝大小的疤痕都没留。
要不是知道自己死了，他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经年累月留下的旧伤暗疾有多少他最清楚不过，当初便是旧疾发作才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才会死在回京的路上。
那女人说的不错，他生前恩恩怨怨数之不尽，就连他的死也是那人和他人联手制造的结果，忍辱负重三十载，到最后还是大意被人害死，他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他的下属和父皇母后的旧部们，大业未成而中道崩殂，实在不该……
沉沉闭上双眼，空御一手握拳背在身后，心绪格外烦乱。
又过了半个时辰，灰蒙嘤咛一声醒了过来，见空御背对他一言不发站在窗边，高挑的身姿板正板正的，还着一身黑衣，要不是他自己就是鬼，这会儿估计得尖叫。
“时辰到了。”
“这么快？”
凑过去看一眼夜色，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天上，周围密密麻麻闪着星子。
“这人间的天黑得真快。”摇头吐槽一句，他紧了紧腰带跟在空御身后出门。
明明他是主力，他是副手，可出来以后身份活像是颠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小跟班呢。
两人如今是鬼，人间的东西便束缚不住他们，脚下走了几步便瞬移到了大街上，一眼望去空空落落，到处都黑漆漆的，连声狗叫都没有。而正是这种黄昏过后的入夜时分，才是阴灵活动的开始，鬼眼视物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