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元朔也知道不同她说清楚她肯定是不会罢休的,便只能轻轻松开了林清越的手,叹了一口气:“也罢,进屋说吧。”
三人一同坐在了桌前。
林清越的目光落在元朔的身上,等待他开口。
元朔沉吟片刻,低声道:“自你‘病逝’之后,陛下便封了居贤之子居英昌为云燕指挥使,镇守紫金关。可消息却不知如何传到了北漠,北漠趁居英昌立足未稳之际,接连大败他三仗,靳军一退再退,紫金关再次沦陷。为了避祸,陛下主动与北漠朝廷和谈,刚刚传出消息,陛下已经将紫金关及关内云燕三城割让给了北漠。”
不过短短月余,居英昌竟然能连输三仗!还丢了她浴血拼杀抢回来的紫金关!
林清越浑身都在发抖,她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却依旧毫无所察。
“紫金关是守护国门的屏障,紫金关一失,大靳将无险可守,今后还如何与北漠相抗?”林清越心头滴血,悲愤到了极点:“北漠向来以骑兵见长,没了紫金关,我们只能在宽阔的草原上与北漠骑兵对冲,胜算有多少?难道,要让我大靳士兵用身体去对抗北漠的铁蹄吗?!”
林清越声音嘶哑,通红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元恺忌惮她功高震主,给她扣上反贼的帽子,冤她杀她,她纵然心中悲愤,却从未动过反抗的念头,只因为林家祖训,教她忠于陛下,忠于朝廷。
她甚至安慰自己,林家的一切本就是天子所赐,既然元恺要收回,她也无话可说。
可如今,她却怀疑了。
她不知道再纵容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继续搞下去,会变成怎样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北漠野心勃勃,想要的绝不是区区云燕三城,他们想要的,是整个大靳的天下!这一点,元恺不可能不清楚。
可他为了自己能够多安享片刻的荣华,竟然将云燕三城的无辜百姓和大靳无数将士送到了北漠的屠刀之下!
这样一个昏聩无能,又自私多疑的君王,他真的配吗?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林清越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元朔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抚,似乎任何话语在此刻都变得苍白无力。
林清越熟知兵法,饱经战阵,一下子就能意识到割让云燕三城的危害所在,说什么都骗不了她。
祝瀛见她这模样,实在有些害怕,更是后悔将消息送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灵机一动:“哎呀,这些菜都凉了,我去给你们热一热。”
说罢,这个始作俑者就端着两盘菜躲进了厨房。
元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给林清越倒了一杯酒:“眼下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明日我给陛下上折子,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林清越却不动弹,只是定定地看着桌上某处,嗤笑一声道:“已经进了北漠口袋的城池,他们还能再吐出来吗?”
元朔心下担心,不由加重了语气:“清越,你要想清楚,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掌兵的将军了,今后无论在哪里听到了这些消息,都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把自己伪装成普通老百姓的样子,否则,即便你去苏陵,也会后患无穷。”
其实北疆战败的消息他早有耳闻,就是怕林清越听了伤心,才一直没有告诉她。幸而她一直闭门养病,也不曾听到这些战报。
如今她乍然惊闻,自然无法接受。
可他能护她一时,却不能一世。
若她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对朝廷的不敬之意,再见解独到地针砭时弊两句,只怕会被有心人猜出她的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林清越当然明白元朔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为自己着想,所以她点点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我明白。”
元朔的神色和缓了些,又想到了什么,赶忙从怀中摸出那只巴掌大小的木盒,献宝一般地递给林清越:“送你的,新年贺礼。”
林清越接过,打开一看:“香料?”
“嗯。”元朔笑着说道:“西域进贡的,名叫醉梦,安神之效奇佳。当年也是我父皇赐给我的,拢共只有这么一点点,都送给你。”
他听伺候的婢子说过,自苏醒以来,林清越夜难安寝,时常梦魇惊醒后倚着床头枯坐一晚,看着天空渐渐泛白。他能做的不多,只不过是用这一盒珍藏的香料换她一夜好眠。
可元朔这句话,不经意之间又让林清越想起先帝在位时,国力强盛,万邦来朝,是何等的荣耀盛世!
如今,不过短短数年,江山破碎,民不聊生。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林清越下定了决心。
她将木盒重新盖上,端端正正放在一旁,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多谢王爷。作为回礼,我也有东西相送。”
“是吗?”元朔愣了愣,环顾四周,好奇问道:“什么啊?”
林清越冲元朔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一顶,白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