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元朔的加入,包饺子的进展快多了,不一会儿就包出了两大屉皮薄馅大的饺子。
流萤端出几盘家常菜,煮了一盘饺子,又不知从哪儿抱出来一坛酒,一气儿都放在了桌上。
她一边为两位主子斟酒,一边笑盈盈说道:“王爷姑娘慢用,奴婢就在后头,有事儿唤一声,奴婢就来。”
林清越疑惑地看着她:“你去后头干嘛?一块儿来吃啊!还有那几位护卫,都叫来吧。”
流萤坏笑地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楚靖王,悄悄冲林清越挤眉弄眼:“不了不了,奴婢也已经给他们备下了酒菜,姑娘不必担心。”
说罢,她便放下酒坛子,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作为一个合格的婢女,首先就是不能打扰主子花前月下。
林清越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仍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元朔倒是明白流萤的小心思,当然,他也不会拆穿。
于是他故意叹了一口气,举起酒杯冲林清越示意了一下,:“看来今年除夕,只有本王屈尊降贵陪你同庆了。”
林清越嗤笑一声,也举起酒杯:“真是世事无常,想不到咱们俩还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一天。”
从前宫宴,两人虽然都在,坐席却离得十万八千里。
如今时过境迁,当年荣宠加身的皇子失去了父皇的庇护,只能离开京城当个闲散王爷;当年手握兵权的女将军诈死苟活,只能隐姓埋名藏匿于江湖。
这样想来,二人倒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滋味。
元朔哈哈一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夹起一个饺子放在林清越的碗里:“今日是第一次,怕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张桌上吃饭了。来,尝尝本王的手艺。”
林清越闻言,手一顿,筷间的饺子又滑进了碗里。
是啊,今日之后,她便要动身回苏陵了。
这些日,她虽与楚靖王元朔接触不深,但这个人至少也是曾经相识的人中唯一一个知道她还在世的人。
从今往后,她便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孤单地活下去,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也没有人知道她曾是大靳鼎鼎有名的云麾女将军。
时间一长,会不会连她自己也怀疑,曾经辉煌的往事,其实只是南柯一梦?
想到这里,林清越的声音不免带了几分感伤:“那倒还不一定呢。王爷莫不是忘了,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今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定万死莫辞。”
元朔拖长声音啊了一声,想起来了两人之间的这个约定。
他转而看向林清越,一脸公事公办:“你来报恩就报恩,怎么着,还要找我蹭饭?!”
林清越:......
见她一副吃了鳖的表情,元朔不由大笑,借此冲淡心底临近离别时的不舍与哀愁。
“苏陵的宅子,我已经帮你找好了,离你外祖家两条街,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太近。太近怕熟人一多,将你认出来,反倒惹事。”元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本王能帮的只有这些了。苏陵在江北,本王的手也没那么长,没法事事护你周全,往后的路要怎么走,就得靠你自己了。”
林清越想言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救命之恩还没报又添新债,她都觉得有些债多不压身了。
正当林清越想着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竹屋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屋外的寒风呼啸而入,卷起了她的长发。
她抬头一看,一个面若冠玉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在元朔面前行了一个礼:“王爷。”
林清越见此人步伐稳健,行走之间却没有内力,行礼时露出的手腕纤细,似乎不是常年习武的护卫,又见他身上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便猜到他可能就是元朔手下的第一谋士祝瀛。
元朔将鱼肚放入口中,淡淡问道:“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林清越的错觉,当元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祝瀛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他嗫嚅了一下,没有说话。
元朔也察觉到了祝瀛的异常,也就没在追问,转而对林清越说道:“我出去一下。”
林清越点点头:“好。”
元朔和祝瀛走到了屋外,顺手关上了房门。
林清越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的佳肴,却早已没有了吃饭喝酒的兴致。
她在心中暗暗争斗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做一件很鬼祟的事情:偷听。
刚才祝瀛的那个眼神让她觉得不安,而且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可能与她有关。
于是林清越悄悄起身,走到门边,轻轻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屏住呼吸将耳朵贴了上去。
“什么事这么急?”
门外,元朔的声音中带了几分不悦。
“王爷,京城刚刚传来的消息......陛下主动请降,将紫金关内的云燕三城割让给了北漠......”
轰隆一声,林清越重重一掌推开房门。
元朔和祝瀛同时朝她看去,只见她站在门内,脸色青灰。
此时的林清越已经顾不得什么身份了,她快步上前抓住祝瀛的袖口,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请降?什么意思?”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将军才有的摄人气势,当初连威震四仪的元恺都不免被她镇住,更何况祝瀛只是一介书生谋士。
他几乎不敢与林清越对视,只能侧过头朝元朔投去求救的眼神。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立刻就会被林清越一剑封喉。
元朔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了林清越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扯出了被她攥在手心里的衣袖,试图安抚她此刻暴怒的情绪。
“清越,这只是朝廷的权宜之计。你马上就要去苏陵了,这些事,你要学会忘掉。”
林清越却仿佛压根听不见他的轻声软语,转而看向元朔,又问道:“请降,就是说紫金关战败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