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元恺颁布的最后通牒。
林清越站在原地,艰难扯起嘴角问道:“紫金关刚刚收复,陛下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残杀功臣,难道,就不怕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吗?!”
“放肆!”元恺重重一拍桌面:“你死到临头,竟还敢如此嚣张!殿前侍卫,立刻将这个反贼给朕拿下!”
说罢,太极殿大门洞开,十几个手持长剑,身穿盔甲的侍卫鱼贯而入,不过瞬息,便已将林清越包围了起来。
居贤见状,生怕被误伤,忙后退几步躲在柱子后面。
林清越冷冷看着逼近的侍卫,扬起一掌,凌厉的掌风将其中一人狠狠掀翻在地。
侍卫们不敢再怠慢,立刻一拥而上,林清越一边躲避,一边赤手空拳与侍卫缠斗在一起。忽然,一把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向她刺来,林清越耳廓一动,弯腰一躲,堪堪避过,却被长剑击碎了发冠,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随风散落。
就在这时,已经放晴两日的京城忽降大雪,门外细细簌簌的雪花在宫殿烛火的映照下分外醒目。
林清越看着夜幕中的雪景,想起爹娘殉国那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她紧紧拥着双亲逐渐冰凉的身体,仰头悲嚎,那一刻,也是天降大雪。
她眼眶微湿,一时有些失神。一个侍卫抓住时机,一剑刺向她的心脏。
林清越闪身一避,长剑在她的胳膊处划开一条长长的伤口。剧痛让她清醒过来,她钳住那侍卫的手腕,狠狠一掰,只听见一声骨头错位的声响,那侍卫不由惨叫,被林清越一脚踢中胸口,倒地昏死过去了。
她手腕一翻,运起内力,地上掉落的一把长剑便嗖地飞入她的掌心。
林清越持剑与剩下的几人对打,躲在柱子后面的居贤看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林清越竟能以一人之力对阵皇宫数十高手还不见颓势,如此可怖的身手,今日必定要将她诛杀在大殿之中,否则,后患无穷!
拿定主意,居贤高声惊呼:“救驾!快救驾!”
又是一大批侍卫涌入,利刃寒芒闪烁,将林清越包围得密不透风。
林清越看着这些虎视眈眈的侍卫,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劫难逃。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下巴注视着脸色铁青的元恺,不卑不亢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天理昭昭,负屈衔冤,我林清越一生尽忠,天下人有目共睹!”说罢,她一挥长剑,直指御座上的元恺,浑身颤抖,字字泣血,语气愈发悲愤:“而你!后世史书工笔,都会记下你这昏君是非不分,残杀忠良!”
说罢,林清越重重扔下长剑,一步一步走到缩在一旁的小太监面前,拿起那盏酒壶,一饮而尽。
酒壶落地,林清越在众人的注视下,如来时一般,阔步走出大殿。
侍卫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竟无一人敢阻拦。
直至林清越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白雪之中,元恺一直捏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总算是除了这个心腹大患。
居贤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快步走来,躬身抱拳:“恭喜陛下,心愿得偿。自此之后,天下兵马尽归陛下所有,陛下也可安心了。”
闻言,元恺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一个太监走进大殿,禀报道:“陛下,林将军行至泰安门前,吐血倒地,就在刚才,已经薨逝了......”
元恺点点头,牵起嘴角:“林将军平定北疆,回京述职,不幸突发疾病暴毙,朕念在林家为我大靳股肱之臣,破例以侯爵礼制为林将军下葬。她府中门客七人,若有愿秉承林将军遗志继续为朝廷效命者,皆可封官赏银,居相,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居贤连连称是,又道:“天下臣民,必能感悦陛下仁心。”
元恺扫视大殿众人,心中冷笑。
史书工笔?呵。
林清越,你未免太天真了。朕坐拥天下掌生杀大权,说你是病死的,你又能如何?
元恺起身,寒风从殿外呼啸而入,他不免觉得有些身子发凉。想起后宫里的芙蓉暖帐,他一时兴致大好。
“去苏贵妃那儿。”
贴身太监忙应声:“是。摆驾延庆宫。”
......
大统三年,冬月十四。
云麾将军林清越病逝的消息传出,举国皆悲,皇帝更是伤心欲绝,下令免朝三日。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往日繁华的京城在那天竟然找不到一家营业的商铺,大雪纷飞,万籁寂静,只隐约听见从家家户户传来的嚎啕哭声。
即便是那些与林清越素未谋面的百姓们,也都自发罢市,为她披麻戴孝,在家守灵。
将军出殡那日,银装素裹的皇城似乎只剩下刺目的白色,送葬的人们身着素服,排出上百里,足足一天,竟无一人离去......
两日后,宰相府。
当眼线将这一切报告给居贤的时候,他正在府中搂着美妾听曲。
“啪!”
居贤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愚民!愚不可及!”居贤气得将怀中的女子推倒在地,大骂道:“林清越还真是好手段!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只知把弄朝政,本就不成体统!偏偏还极会作秀,今日去水患处赈灾,明日给泥腿子修学堂,怎么着?她是把自己当青天大老爷了不成?!”
“是是是,林清越再会作秀,那也斗不过您啊,相爷又何必为她一个死人生气?”报信的小厮忙赔着笑脸安抚道。
听了这话,居贤心中那一口浊气这才消散了些。
“也罢,陛下给她留了体面也好,众怒难犯,若真以谋逆之罪论处,只怕流言蜚语也不好收场,毕竟,确实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居贤重新拿过一只酒杯,忽然想到什么,又笑道:“幸而陛下早有决断,否则像林清越这样的人,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祸患。”
小厮一边斟酒一边说道:“是啊,陛下英明神武,相爷运筹帷幄,岂是她一介小小女子可堪匹敌的?林清越一生未嫁,也没有子嗣,她一死,林家一脉就算是彻底断了,今后相爷与公子一文一武,再无人能与您相抗。”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不枉费我与林清越斗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兵权给昌儿夺过来了。”居贤饮了一口酒,心情大好:“对了,陛下交待我安置林清越的那些门客,今日得空,便去一趟将军府吧,若真有诚心归顺之人,也可收入麾下。”
小厮不解:“相爷与林清越向来不睦,您为何还要收留她的手下呢?”
居贤瞥了他一眼,捋了一把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懂什么。今日一见,可知林清越颇得民心,她手底下那七个门客也被称为林门七贤,若是我能收纳一二,之后这民心所向的不就是我居家了吗?”
小厮恍然大悟,忙恭维:“还是相爷有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