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尽管李明对老头的话有所怀疑,但是他依旧还是乐于和这个小爷相认。因为在他看来,老头的身份和来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只要肯教自己,自己就绝对能学有所成,并实现人生的逆袭。
可如今,他该怎么说服小爷呢?
首先,他准备了一张“亲情牌”,既然你是我小爷,我是你孙子,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其次,他准备了一张“友情牌”,既然黄老爷对你有恩,现在我只想尽快还他孙女的钱,你总该帮我吧?
然后,他准备了第三套方案,如果小爷不同意,他就继续死缠烂打,电视里很多人人想拜师学艺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最后,如果前面三套方案都不奏效的话,他准备威胁小爷。诸如,“我要去卖肾了呀”、“我要去借高利贷了呀”、“你不教我,我就去找别人了呀”等等。
哪知,小爷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严肃地对他说:
“捞偏门也要讲究天赋,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吃这碗饭。它来钱快不假,但容易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会影响到家庭、事业、感情和兴趣爱好,在毁掉自己生活的同时,也会影响到周围人的生活。轻则会孤苦终老,重则会丢掉性命。人的欲望是一个无底洞,我们永远也填不满它,它却能轻松地将我们吞噬。伸出你的双手,让我看看。”
李明正听得入迷,哪知小爷猛地话锋一转,差点让他没反应过来。本想开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可一看小爷那严肃认真样,李明只得乖乖伸出双手。
小爷拿起李明的双手端详一下,猛地一甩,怒道:
“你根本就不是吃这碗饭的人!双手胖而不大,难以藏牌和换牌。手指松而不紧,做小动作容易被发现。整个手臂软而无力,且总会不由自主地抖动,难成大事!”
李明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他嚷嚷道:
“我看武林高手都是调教废材,而不是指点天才,怎么到你这就不灵了呢?我不会,但我可以学呀!”
小爷淡淡地说道:
“你若真有学这个的恒心和毅力,干啥不能成功呢?”
李明只是一个劲地央求他,后来实在被缠得没办法,本想跟他出个难题让李明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的这个孙子竟然迅速就完成了。
小爷给他出的第一个难题是——让他回去跟父母坦白!
李明听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迅速地骑着摩托车回到了家中。进门后,他扑通对着母亲一跪,哭道:
“妈,我偷家里的钱了!”
李明母亲被他吓了一跳,一惊一乍地问道:
“儿子,咋了?偷钱?弄啥了?是不是犯事了?”
李明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都交待了,他母亲边听边哭边捶他。末了,她安慰儿子道:
“明,咱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输了就输了,咱认!就是给你打死,钱也不回来了。只是,这事千万不能等你爸知道,不然......”
哪知话音刚落,李明的父亲背着一个锄头就冲进来了,对着李明就是一顿烂砸。他母亲去挡,额头上挨了一锄头,顿时鲜血直冒。
父母两人,哭的哭,叫的叫,闹的闹。不一会儿,邻居都赶来了。大家齐心协力把李明父亲拉开,母亲送进医院,然后都在七嘴八舌地数落李明。在得知李明是赌博输的钱以后,无不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
傍晚时分,父亲去医院照顾母亲了,邻居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话之后,都自行散去。
这时,一身狼狈的李明,才哭了出来。
他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流。
到了晚上,父母还没有回来,李明也哭累了。他揉揉哭肿了的眼睛,看了看镜子中不成人样的自己。胡乱地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写了一张纸条放在电脑键盘上:
“爸、妈,对不起!儿子走了,不是逃避,也不是去做傻事,而是去混个人样去了。你们好好保重身体,混好了我就回来了!”
晚上,当小爷开门看见李明时,有点吃惊,但更多的是欣慰。因为,至少他敢于向父母坦白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敢迎接别人的冷眼与嘲笑,敢与过去的自己决裂。那么,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将李明接进屋里坐下,小爷又给他出了第二个难题。住在这里行,但是吃要自己解决。
李明想着王翠给自己的一万块钱还没花完,所以并不以为意。
哪知小爷却让他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说道:
“当初我走的时候,只有黄老爷给的路费,哪有饭钱?我那时候还睡过稻草堆和桥洞呢,现在你至少有住的地方吧?不能太安逸,安逸了就学不到东西。想学艺,先学会自食其力!不准用钱,不准借钱,不准用手机!”
无奈之下,李明只得将身上的钱和手机都掏出来递给小爷。
当晚无话!
第二天早上,李明刚起床,就看见小爷在那悠哉悠哉地吃着小笼包子,李明顿时觉得饿得难受。毕竟,昨天一通折腾,他午饭和晚饭都没吃,此刻饿得正难受。于是,他就伸手准备去拿包子。
哪知小爷用筷子在他手上一敲,斥责道:
“没刷牙洗脸就吃东西也就罢了,连手都不洗,你还想成为手艺人?再强调一遍——自食其力,做不到的话,就滚蛋!”
李明悻悻地将手缩回来,他心道:“不就一顿饭吗?我一个大男人难道会饿死?捡瓶子也能换口饭吃吧。”
于是,他洗漱完毕后就出门“自食其力”了。
出门后,他才发现:原来,自食其力看似简单,也真难啊!
天气还冷,几乎根本就没人喝饮料和矿泉水,路上一个瓶子都没有。捡瓶子换钱买饭吃不现实!
小镇上几乎没有工作机会,找个班上也不现实!
逛了大半天,李明累得精疲力尽,没吃一口东西。
回到家,老头只是一边喝茶,一边看电视,并不理睬他。
李明只得回到房间里去睡觉。
可饿了两天的他,又怎么能睡着?
于是,他就不断琢磨怎么弄饭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明就出门了。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春寒料峭的街上,看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和车辆,想去撞撞运气看是否能遇到熟人,一无所获。
中午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跑路边的菜地里拔了两根萝卜啃。这不啃还好,一啃让胃更难受了。
跑了几趟厕所,瞎逛到傍晚后,李明饿得头昏眼花,接近虚脱。
走到富泰大酒店停车场,李明实在走不动了,迷迷糊糊地扶着一辆小汽车的车顶休息。
不一会儿,门童跑过来道:
“您是来喝暖房酒的吧,主人安排我们看到先来的客人就接进吉祥厅,开饭时间是六点十五分。”
李明点点头,于是门童就将他带进了酒店的吉祥厅。
主人还没来,客人倒是来了三三两两,熟悉的都坐在一桌聊天。
李明看了一下四周,只有一个老头单独坐了一桌。于是他就坐了下来,也不说话。见桌子上有瓜子、花生、开心果、小饼干啥的,他故作悠闲地拿起就吃。
个把钟头过去了,晚宴正式开始,李明吃饱喝足,并无人发现异常,也并无人询问他。
回小爷家里后,老头见他一路打着饱嗝,微笑着问他在哪吃的,李明不说,他也不追问,当晚无话。
第三天,李明故技重施,在富态大酒店等了一天,并无人理睬他,所以他又饿了一天。
从第四天开始,他就长心眼了!只要是小镇上谁家有红白喜喜事办酒席,他就趁着人多的时候去。尽管有时候被人发现后会很尴尬,但从来没有主人赶他走。久而久之,李明即使穿帮被人逮住,他也不觉得尴尬了,反而会用各种话术去巧妙化解,他竟然吃得红光满面,胖了起来。
同时,他因天天吃酒席结识了不少人。今天这个请,明天那个请,再穿插着自己去蹭饭吃,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更神奇的是,他不知用什么办法,竟然能让一个油条店老板天天容忍他免费吃早餐。
李明吃饭问题虽然解决了,但小镇毕竟人多嘴杂,终究还是将他蹭吃蹭喝的事情传开了,甚至连父母、亲戚、同学都知道。不过,此时的李明不仅不以为意,反而还乐此不疲。
冬去春来,转眼间就到了四月。
一日,李明哼着小曲刚走到家,小爷就叫住了他,说:
“我看你活得挺滋润啊,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学技术了吧!”
李明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一不肯教我,二不让我在家吃饭,三让我自食其力。有啥办法,还不是你这个大师栽培得好!”
小爷不仅不以为忤,反而还严肃地说道:
“混社会,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喝拉撒睡的问题。你吃不饱、没地方住,怎么能做事?人总有低谷的时候,你没钱怎么办?你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时候怎么办?我那时候被你太爷爷赶出家门,身无分文,靠的就是一个脑袋,多想办法和点子,靠的就是一张嘴皮,说的人人欢喜......”
听到这里,李明赶紧打断他,道:
“小爷,你的嘴皮可不讨人欢喜呦,你的嘴皮就像山间竹笋一样,嘴尖皮厚腹中空!”
小爷勃然大怒,指着李明骂道:
“说话要有度,做人要有分寸。再怎么说,我是你小爷吧。不分尊卑、不论贵贱、不懂尊重,只知道耍嘴皮子,油嘴滑舌、轻浮浪荡,跟街头小混混何异?明天不准出去吃了!”
李明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地问道:
“那我在哪吃饭?”
小爷没好气地回道:
“当然是在家吃!”
李明本以为在家吃可以轻松了,哪知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呢。
次日晌午,眼见到了饭点,李明正准备看中午爷孙俩吃什么时,小爷却跟他说:
“胡须勇在富泰大酒店608包厢,你去给他揍一顿。”
当李明听到“胡须勇”三个字,痛苦地咬着牙槽、抿了抿嘴唇。他无法忘记,无法忘记他给自己带来的人生灾难和耻辱。他更无法释怀,如果不是他的出现,自己的人生有可能就是另外的模样。有时候即使在梦里,他也忍不住要冲上去和他拼命。可如今,小爷突然让他去揍胡须勇,他却犹疑了。良久,他才茫然地问:
“为什么?”
小爷淡淡地答:
“因为你恨他!”
是啊,既然恨,那么为什么不用恨的方式去解决呢?
于是,李明来到了富泰大酒店。
在608包厢的门前,李明想过很多方式去应对。或是痛骂他一顿,或是打一拳就跑,或是跟他扭打在一起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他又转念一想:真的肉搏起来,自己未必干得赢他,何不找个武器呢?于是,李明打开酒店的消防柜,把消防斧拿了出来,一边敲门,一边嚷道:
“大胡子你开门,看我今天不砍死你!”
门开了!一群纹龙画虎的人目不转睛地看到门外,见到有人拿斧子称要砍胡须勇,他们抡起板凳、台灯,甚至找不到东西连沙发垫也拿起来了,一拥而上,将李明打得个半死。
末了,胡须勇还叫来了酒店的安保部经理,一顿斥责,无外乎是“你们酒店怎么能把疯子放进来”云云。经理各种赔礼道歉,最后还请示老板,赔了胡须勇几万块钱。
胡须勇走后,安保部经理本想报警。小爷却出现了,他各种好话说尽,称这是自己的孙子不懂事,劝酒店方大人有大量,自己会双倍赔偿损失。说毕,他拿出了十万块钱。
经理做不了主,只能打电话询问老板。老板想着做生意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经理收下赔胡须勇的钱,不要报警,爷孙俩自行回家。
回到家中,李明实在不理解,他不理解小爷为何要让他去酒店揍胡须勇,然后他又出来当和事佬。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赔了酒店一笔钱。
后来他逐渐想明白了!原来小爷是想让他克服恐惧,看清恐惧本身;是让他发现自己的不足——钱没人家多,拳头也没人家厉害!对于捞偏门的人来说,打架是家常便饭,挨打是必备生存技能。他尽管已经打碎并脱离了曾经的圈子,但他还是没有突破和超越曾经的自己。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朦胧的清晨、慵懒的午后、闲散的傍晚、宁静的深夜,一个身影在疯狂地训练。
他的眼睛,如野兽一般,仿佛寻不到猎物,就会撕咬自己。
他的双手,犹如虎爪,抓住单杆、树枝,甚至门头,疯狂地做着引体向上。每一次抓握,他都像在捏住胡须勇的脖子。每一次引体向上,他都好像溺水的人在疯狂挣扎。
他的十根手指,逐渐并拢,那是他用皮筋、胶带、绳子天天缠绕的结果。
他的胸膛,逐渐坚挺起来,坚硬而富有弹性。一呼一吸,都在向外界展示他的力量。
他的肌肉,逐渐变得结实。就像一座座肉眼可见的桥梁,连接着他的过去和未来,承载着汗水和希望。
他的步伐,逐渐变得稳健。就像草原上奔跑的猎豹,充满着力量与速度。他跑起来,仿佛将整个地球都踩在脚底下,那是他野心和决心的回响。
时光荏苒,又到年关。
当李明将胡须勇堵在一家酒店的厕所里,一拳将他打翻在地时,他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勇者无敌,什么叫做拼命。那就是,你专注于某一件事情,必须心无旁骛,竭尽全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同时,他也深刻体会到小爷的良苦用心。
——赌博,赌的是脑力和体力,赌的也是人性和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