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为难地看向霍争晖。
霍争晖快要把鹿滢的指尖掐到雪白，迟疑了半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去吧。”
并非他不信任鹿滢，而是关心则乱，根本冷静不下来。
“黎老，您知道怎么解川乌的毒对吧？”
既然鹿滢铁了心要试，那他必须做好万全的措施。
黎山点头称是：“当然，只要用绿豆和甘草就可以！”
他立马开了个方子，交给县医院的中医煎煮去了。为了更加稳妥，这解毒汤剂是加大了分量的。
虎子动作迅速，没几分钟就把鹿滢的药箱给拿了过来。
鹿滢一拿出川乌，黎山就接到手中仔细查看。
“这品相，这质感，不得了！应该是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药农给炮制的吧？”
鹿滢自然不能说这是系统给的，顺势承认道：“嗯，那位药农知道怎么用古法炮制药材，所以我一直找他合作。这份川乌，我也是因缘际会才得到的。”
黎山掂量掂量，“这一块至少有50g，那价钱肯定也不便宜吧……”
听到这话，李奎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鹿滢笑道：“李成亮是我先生的老班长，既然他开了口，我就只收个成本费。今天这一剂药，不会超过两百元。”
霍争晖心中无比感动，紧盯着她的眼睛，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李奎也感激的不行，心想如果她真能治好自己父亲，从今往后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她。
鹿滢找虎子讨要小刀，当着众人的面，切下一小块的川乌。
“既然要试，那就按大剂量来，剂量少了不足以证明我刚才那番话的正确性。”
她把川乌递给黎山，“我切的可能不准，您老亲自去药房监督，让他们把15g川乌煮好了给我端过来吧。”
众人满脸惊骇。
他们还以为，鹿滢只是随便吃几克就得了。
哪知她竟然对自己这么狠，一口气要吃15g？就算是对照原方，这个剂量也够大了。
她真的不会中毒吗？
在场众人纷纷无言。
作为旁观者，他们方才已经遭受了巨大的惊吓。
然而接下来还有更刺激的事要发生！
一个个宛如被贴上了禁言咒，紧张地不敢说话。
尤其是霍争晖，此刻低垂着头，紧紧抠着自己的膝盖，脸上毫无血色。
一滴滴汗珠从额头不断地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噗通、噗通、噗通……心脏的运作也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缺了氧，呼吸困难。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从黑暗中钻出来，啃噬他的神经，从心口到小腹，密密麻麻全是疼。
“来了，他们来了！”
人群中，有人轻呼起来。
“川乌来了！”
“绿豆甘草汤也来了！”
两袭白大褂应声而至，分别是黎山和本院的一名中医。
黎山手里端着的正是川乌熬成的汤。
汤色澄澈，气味半点不难闻，还透着一丝儿蜂蜜的甜，一看就知道是上等川乌熬制出来的。
“给我吧。”鹿滢立刻走了过去。
霍争晖突然转动轮椅冲过来，目光沉甸甸地盯着这碗汤药，伸出一只手……
鹿滢看出了他的意图，震惊的同时，瞬间转身用后背挡住了他，同时夺过了黎山手里的碗。
她一扬脖，全都喝了下去。
“滢滢！”
霍争晖失控地大喊。
他双唇哆嗦，因为过度惊恐，眼眶瞬间通红，整张脸都布满了痛苦与无助。
“鹿滢你没事吧？”黎山也急忙喊道。
少顷，鹿滢平稳地吐出一口气，先是体会了一下川乌汤落入胃部之后的感觉，而后环顾众人，微微一笑。
“我很好，就是感觉胃里面有点热。其它的，没什么。”
黎山立即给她诊寸口脉。
半晌，面露笑意：“脉象平稳，没有中毒的迹象。”
随后不放心，又看了下她的眼睑和舌相。
“没有中毒，真的没有！”
众人均发出惊叹之声。
知道川乌有毒的西医们震惊无比！
知道如此大剂量川乌可能吃死人的中医，也是震惊无比！
以前他们只在医书古籍上看到过这样的事情，却从未有人亲身尝试过。
今日，鹿滢以身试毒，才真正让他们感受到了中医的力量。
“太好了，那就按鹿医生的方子来吧，我这就签署自愿免责书。”
李奎站起来对鹿滢深深地鞠了一躬。
“鹿医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治好他，但我能感受到你作为一名医生能拿出的最大诚意，这就够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感激您今天以身试毒，为我父亲的病付出的努力。”
在场的医生无不动容。
这番话，是他们最希望从患者家属那里听到的。
能够竭尽全力救治病人，并且得到家属的理解与尊重。
但首先，他们要拥有这样的医德，以及为了救人能够把个人利益完全抛在脑后的决心。
当然，扎实的实力也是极为重要的。
若非鹿滢对川乌的炮制手法如此熟悉，对张仲景的验方烂熟于心，又怎么敢这样做呢？
“可就算李奎愿意签署免责书，这一剂药也未必能用。”
谢主任突然给他们泼下一盆冷水。
李奎不解：“为什么不能？”
黎山对此深有感触，叹息一声，替谢主任解释道：“药典即法典。剂量之内出的事情，那叫个体事件，药典会保护医生。但如果超出剂量，病患一旦出事，医生就需要承担责任。哪怕家属欠了免责书，也只能表示医生说服了家属，并不能代表这样做就是对的。
年轻时，我曾目睹过祖父利用破格救心汤抢救心衰患者，立竿见影。甚至有人说，祖父救治心衰危重症的能力已经超过现代医学。但他的用量已经大大超过了药典，后来再遇到心衰患者，他的徒弟、家人都劝说他不要出手，但他还是用了，结果被人举报，被判刑五年……”
说到这儿，黎山脸上流露出浓重的哀伤悲愤之色。
“药典错了吗？法律错了吗？我祖父错了吗？不过是大家的认知和标准不同罢了。”
这番话，顿时让众人陷入沉默。
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霍争晖，脸色愈发的难看。
他知道自己不该阻止鹿滢，却又止不住心里的担忧。
一边是老班长，一边是小娇妻。
谁都不可以出事！
否则他无法原谅自己。
……
“争晖，能帮我给周陆打个电话吗？”鹿滢忽然对他道。
霍争晖抬头，双眸有些充血，“这时候你找他做什么？”
“你呀，是不是忘了他是体制内的了？我才刚给他父亲治了病，现在正是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以他的人品，肯定会帮的。”
霍争晖脸色稍霁，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好，我这就找他！有周陆在卫生部给你备案，这剂药老班长应当是能够喝下去了。”
众人纷纷惊讶地看了过来。
谢主任好奇地瞅了鹿滢一眼，低声询问高虎：“怎么的，这位鹿医生在卫生部有人脉？”
高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但您刚才没听她说么，她刚给人家父亲治过病，那医术应该是得到对方认可了，所以啊……”
谢主任瞬时笑开了，“既然这样，那鹿医生，您赶紧开方吧！待会我就去找院长签字。”
高虎也拍着胸脯道：“鹿医生，我也可以去找我们局长签字，让他给您担保。他是我师父的战友，肯定会同意的。”
鹿滢不禁热泪盈眶，“多谢各位了。”
这下，她可以安心坐下开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