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白眨眨眼。
黑衣男人朝她俯下身，那张漂亮的脸凑到她面前。
竹山白站在原地没动，平静地盯着他的脸。她脸上展露出的表情比起惊恐，更像是困惑。
竹山白问：“你不是合欢宗的弟子？你没穿红色衣服。”
男人的笑容仍旧单纯又阳光：“我不是合欢宗的弟子，所以我不穿红色衣服。”他笑着又道，“但如果我是合欢宗的弟子，我不喜欢穿红色衣服，所以穿了黑色的衣服呢？”
“那是你的喜好。我只是确认你是不是我的对手。”竹山白平静道。
她与男人的距离近得可以数对方的眼睫毛。反正本来就要盯着他的眼睛看，竹山白干脆开始数他的眼睫毛。
但她每次数了一半，就被男人的眨眼打断了。
这样反复了几次，竹山白也对他的睫毛失了兴趣。
“我要去找我的对手了，再见。”竹山白说。
男人没有因为她的话语移动。竹山白冷静地站在原地，等待他给予自己回复。
男人藏在眼睫下的墨色眼睛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窝着的母鸡，笑着问：“如果我能帮你找到你的对手，你会怎么做？”
“打赢。”竹山白也保持着原本的警惕状态，“然后我就能拿到进入内门的机会。”
“如果你的对手会因此死去呢？”男人又问。
他的双眼里染上笑意，像是个成功做了恶作剧的孩子。
但竹山白对他这样开玩笑的态度并不感兴趣，只简单答：“哦。”
“只是这样吗？”男人问。
竹山白有点儿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然呢？”
竹山白想了想：“反正这里有保护弟子性命的禁制，我不怕失手杀人。”
乍一看是好孩子才会讲的话，但竹山白自己清楚她对杀人这件事没什么心理阴影。
更何况，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普通人和修士的身体能承受多少攻击。
如果一不小心杀死了什么人，那也只是“一不小心”犯下的过错，下一次改就好了。
男人没听出她的话外之意。他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有些促狭的笑容，稍微冲淡了先前的阳光感。
竹山白不喜欢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像是那几个被她绑在船底喝了水的男人，又或者是更开始那个心比天高的男主——
“果然还是个小……”
男人的话没能说完。
那张脸唐突地被一只巨大的钉头锤压扁了。竹山白握着钉头锤的另一边，慢吞吞地在它上面施加更多的灵力。
“小什么？”她冷静地问，顺便准备好用另一头上的黑色液体再次攻击。
男人的脸被锤扁了。原本好看的睫毛四散，和一部分牙齿一起掉了下来；眼珠倒是没怎么受伤，大概只来得及闭上了眼睛。
竹山白看着再一次被她锤进地里的男人，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在地里艰难扭动四肢的男人投来怨恨的目光。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气质。比起人畜无害的单纯小狗，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是地里刚刚爬出来的一条虫。
也不再是竹山白抬头看他了。
竹山白蹲在他身边，体贴地拎着他的头发，将他提起些。
“说呀，刚才不是还在骂我吗？”
男人吐了口血沫。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血渗入了地下。潜藏在泥土中的黑色液体在血的鼓励下沸腾，蜂拥到了这片小小的，有着血的痕迹的地方。
它们吞噬了所有沾着血液的土瓤，再用自己填上那些空缺。
它们温柔地触摸男人埋在土里的脚。
被竹山白拎着头的男人突然大叫了起来。
“放我出去！”他尖声叫着，试图挣脱竹山白的手，“我要出去！”
竹山白顺着他的意思，松开了手。
男人的脸又一次砸在了土面上，血从他的鼻腔和口腔里溢出来。他在土里挣扎，那双充满怨恨与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竹山白。
竹山白想了想，叹了口气。
“好吧。”她挥动钉头锤。
砸在了男人身边的地上。
钉头锤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竹山白毫不犹豫地又砸了一次。
男人挣扎的幅度猛然变大。
竹山白歪头给他分了个视线，向他的方向踢去钉头锤另一端——她刚刚幻化出来的红绸。随后继续举起钉头锤，砸了下去。
几片黑色液体的碎屑溅了出来。
男人握住了她丢过去的红绸，努力爬出了地面。
竹山白握着钉头锤看他，但男人现在已经没力气再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了。
他面朝天空，大声喘着粗气。竹山白握着钉头锤俯视他，笑了声。
“……你笑什么？”男人声音闷闷地问。
“你问什么？”竹山白勾着嘴角问。
虽然用问题回答问题不是个好行为，但既然男人不和她说之前说了什么话，那她也没必要当好人。
竹山白还挺喜欢噎他一下的。
男人沉默。
竹山白见他暂时没有说话的意愿，便继续研究刚刚吞下男人的那处地面。
这片地面的异常之处已经全然显现在了表面上。
原本富有生命力的土地已经被黑色的液体占领，其中的一部分隐隐透出了血色，还在朝着男人的方向挪动。
但竹山白三两下就把它们周围的泥土挖干净了。
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挖干净了。
没有了黑色液体阻拦她挖更深层的土层——好像这里所有的液体都聚集到了这一小块地方。竹山白平静地将它们剥离出来，再用灵力圈在了一起。
刚有力气坐起身的男人说：“虽然你人挺差劲，但我还是谢……”
他睁圆了眼睛：“这是什么？”
竹山白看看他睁圆了的，已经与初次相见没什么不同的眼睛，暗想修士的恢复力真快。
“你不知道？”
竹山白熟练地反问。
男人的反应比她想象中更有趣。竹山白弯着眼打量他。
被我戳中了的犹豫，然后夹杂了点恐惧？也是，他差一点就被它们吃掉了……竹山白平静地想。
“……既然你救了我一命。”男人低声道，脸上仍是犹豫的表情，“……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