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松整整昏迷了三天，断断续续的喊着一些名字念叨着一些话，若附耳过去听的仔细一些，能听见只言片语。
“上兵伐谋，松儿要成为很厉害的军师。”
“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
“爹爹……爹爹别走……”
“松儿会照顾好弟弟的……”
“琳琅……”
时常说着说着就流出泪来。
将士们提起燕家二位公子，都说二位公子乃是雁都青年一代表率，谁不夸一句铁骨铮铮，大公子擅文，常为燕将军提出不少行军良策，二公子擅武，一杆红缨枪武的虎虎生风，小小年纪打遍军中无敌手，假有时日将成为雁都两大栋梁。兄弟联手，定打得胡人不敢来犯。
“大公子从未叫苦叫累，燕大将军受了伤，大公子夜里整夜灯火不熄的想退敌良策。”一个小兵这样说。
“听说大公子家里有个未婚妻呢，大公子一定要醒过来莫让姑娘久等啊，唉大公子从来不哭的，大公子怎么哭了啊……”另一个士兵喊道。
燕松终于还是醒了过来，像士兵们描述的那样平静接受了自己瞎了和断了一只胳膊的事实。
燕松一醒就问了身边士兵三个问题，第一个是胡人退兵没，第二个是燕大将军如何，第三个是弟弟燕柏如何。
“胡人退兵三百里，大将军战死……”身边士兵这样答道
铮铮铁骨还能看见那只眼睛流出了滚烫的泪水，死咬着牙，克制着喉咙不发出呜咽声。
雪化之后才能回雁都，薛言不记得从哪天起，或许是燕松醒来第一天，或许是第二天，燕松手里多了两个个小小的陶土罐子。
时常带在身边，不让罐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听士兵们说，连睡觉都是放在自己枕头旁边，常常看着罐子一看就是一天。
待燕松精神好些，让士兵请来了薛言和炎殊小叙。
燕松看上去好了一些，瞎了那只眼蒙上了眼罩，右边袖子空空荡荡，好的那只眼睛却闪闪发光，迸发着跟主人一样坚韧的光芒，嘴角抿成一线，像整个人还紧紧绷着，面前桌上放着一陶土罐子。
“燕松谢过二位救命之恩。”燕大公子说着便要跪下
炎殊眼疾手快的拉住燕松下坠身子：“不敢当，大公子莫要行此大礼。”
薛言连忙说道：“燕大公子所作所为我二人佩服不已，机缘巧合救了公子，担不得公子大礼。”
燕松再三表示谢意，搞得薛言都不好意思才作罢。
炎殊开门见山：“我与小言来着，其实是受人所托，公子可还记得叶姑娘。”
燕松怔了怔，像怕惊扰什么似得，小心翼翼问道：“她还好么？”
薛言回道：“其实不太好。”
燕松立马担忧了起来：“琳琅是哪里不舒服么？”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薛言还是想亲自跟当事人确认一下，便说：“叶姑娘生病了。”
燕松紧张的站了起来，想立马动身回雁都一样，可惜大雪未化，只能焦虑的在屋里走了几步，问道：“可有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严不严重？”
说完察觉自己太过紧促的问了一连串问题，又十分不好意思，坐下来的故作放松的说道：“抱歉，关心则乱。”
薛言答道：“没请大夫，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吧，这病也挺严重的。”
燕松肉眼可见的又紧张起立在屋子里转了转。
炎殊看着薛言吊胃口颇为无奈，对薛言说：“大公子还没痊愈呢，小言别闹了。”
继而转头向燕松说道：“叶姑娘这病叫心病，乃是思念公子所致，待见到公子就好了，过些日子雪化了我们就能回雁都。”
燕松突然踌躇了起来：“琳琅没有同意跟二皇子在一起么？”
薛言挑了挑眉，好像自己猜到了故事一半，却没有猜到另一半，燕松居然知道二皇子跟琳琅的事。
燕松想了想，说道：“二位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遮遮掩掩了，琳琅和我自小有婚约，情投意合……若是没有战事，我今年就应该迎娶琳琅过门。”
薛言适时发出疑问：“听闻公子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四月没给琳琅回过信了。”
燕松苦笑了下：“我从未对琳琅变心，军营两年，见了挺多弟兄战死沙场，新妇成了遗孀……”
燕松喝了口茶，思考了下又说道：“四月前，战事胶着，我怕自己回不去见她，我更担心她嫁了我过不上好日子……战场刀剑无眼……某天我会死在战场上的……”
薛言跟炎殊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炎殊开口：“那你刚说，琳琅没有同意跟二皇子在一起么，二皇子追求琳琅你早就知道了？”
燕松苦涩又添几分：“我知道会有一场恶战，我也知道我跟琳琅心意坚定，四月前向雁都去了两封信，一封给琳琅，告诉琳琅我移情别恋，想她恨我。另一封给了二皇子，在雁城时我两是好友，二皇子为人温和可靠，今年琳琅就到了出阁的年纪，不能因为我耽搁她大好日子，她恨我跟了二皇子在一起，琴瑟和鸣，比跟我提心吊胆好。”
“我以为我要死的，那天在大雪里我就想，还好她未嫁我，我也没耽搁她。”燕松又说道。
……
薛言不知道怎么说了。是该夸夸燕松为琳琅着想安排的妥妥当当还是该质问燕松有没有考虑过琳琅怎么想。哭笑不得。
不对，不能怪燕松，这好像是自己那不靠谱上司姻缘殿牵线郎君干的好事。
薛言叹了口气，拍了拍燕松问：“那你现在活下来了，还想琳琅嫁二皇子么。”
燕松踌躇不定：“扪心自问，我自然不想把心爱之人拱手送人，但是我现在这样子……眼瞎手残的，哪里敢见她。”
薛言止不住的叹气：“你觉得她会嫌弃你么？”
燕松肯定道：“不会，她会不离不弃，但是我觉得有愧于她。”
薛言第三次叹气的问道：“所以你现在该不会还想她嫁给二皇子？”
燕松说道：“总比嫁给一个废人好……”
薛言有点生气的说：“那是二皇子，到时候抢皇位指不定能不能活下来，再说到时候万一妃子争宠谁把琳琅害死你你觉得她会幸福？”
燕松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