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两人看见雁都援军大部队。
大雪压倒了一大片树林，横在军队前面，大军寸步难行，士兵们正在清理前进的道路。
薛言还在想着这见鬼的天气，问道:“炎殊你光给我买了斗篷，自己穿的单薄不冷么？”
炎殊目光还在清理积雪的士兵身上:“你没有法力，想也是受不了北境严寒天气，我不碍事的。”
啧啧啧，瞧这话说的，有仙气护体还真是了不起。
炎殊道:“翻过这座山头就是北境了，一时半会援军过不去，我们先去战场看看。”
到了战场，薛言傻了眼。
远处是绵绵雪山和皑皑白雪相接，近处是七零八落的盔甲和士兵的尸体，两国旌旗破败不堪倒了一地，不知道是浸透了血迹还是些别的什么，上头的字都看不清了。雪地上零零星星有几个绑着绷带的士兵冒着大雪一边呜咽一边在尸山血海中翻找还活着的兄弟。
情况实在是不太妙。炎殊与薛言上前帮那绑着绷带的士兵一起救人。
“呜……大公子……”小兵双目失神，机械的翻找一具又一具尸体。
薛言迎上去，挡住小兵目光问道：“这位兄弟是在寻找什么人么？”
小兵目光溃散，定了几秒才聚焦看向眼前的薛言，继而用力抓住薛言双臂道：“你们是雁都来的是不是？是不是朝廷派来的？援军是不是快到了？”
炎殊隔开突然发作的小兵，把薛言护在身后道：“我们和援兵一块来的，大雪封了山路，一时间无法过来。”
小兵也没有思考炎殊话里有什么不对，只是怔怔的看着身前的人：“大公子……我还没找到大公子……”说着又突然发力抓住炎殊的手：“这位公子，求求你，帮我找找我家大公子……”
薛言从炎殊身后探出个头，问道：“你家大公子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小兵断断续续的回答道：“昨天夜里胡人偷袭苍陶镇，燕大将军带伤上阵，领着大公子和二公子带着弟兄们奋勇抵抗……”
宛若又想起来昨天夜里肃杀的场景，小兵颤抖着身子道：“大将军本就有旧伤，军师让坐镇后方的……”
“好多好多的血……大将军说等不及援军了，胡狗休想染指苍陶县……”
“大将军没了……小将军杀进敌营斩下地方大将人头……”
“我们胜了啊……将军……我们击退了胡狗……”
“大公子！！！大公子不精武艺，大公子还没找到……”
小兵絮絮叨叨的念着，一会大公子一会将军一会小公子的，夜里又下过雪，雪下面不知道还压着多少英魂。
“炎殊，来搭把手，这好像有个人。”薛言大喊
两人从雪地里挖出个半死不活的雪人，污血遮盖住了半边脸，若不是鼻孔还有细微气息都快觉得这雪人已经死了。
小兵好像突然爆发出力气，哭着跑过来跪倒在地，仔仔细细看了下雪人，嘶哑的哭着喊道：“大公子……”
看来就是这人了，炎殊搀扶着雪人，面色严峻，朝着薛言摇了摇头说道：“得赶紧找大夫，情况不太妙。”
苍陶镇入目四处都是带伤的士兵，医馆住不下伤兵就住进了百姓家里，百姓们都尽心照料着保家卫国的英雄们。
燕松的情况，其实说不太妙都是美化过的形容。简单治疗过后入眼的是清俊的面庞，单薄的身子，和传闻中一样，燕家大公子更擅文一些，单薄的身子和残酷的战局十分违和。这样的人薛言觉得更适合做一个文弱的书生或者悬壶济世的大夫。
这样的人却上了战场，来到这寒冷的北境战场一呆就是两年，北境的风霜没有压弯他的脊骨，却为他的眉骨磨砺出几分肃杀之意。
严格说来其实这并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完整的人。眼睛瞎了一只，胳膊断了一根，原来先前炎殊说不太妙时，就是摸到了燕松胳膊松松垮垮，大学雪冻了一夜，骨血都已经坏死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大夫只能截了燕松的右臂。不仔细看甚至都感觉不到燕松的呼吸，只会觉得面前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大夫说，能做的都已经做的，燕大公子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看天意了。
尽人事，听天命，大抵如此。
薛言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泪水汪了一眼眶，转身走了出去。
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出来，薛言没回头，平复了气息，使自己开口气息显得平稳一些道：“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
炎殊在薛言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这个距离既能够看着薛言，又不会让自己跟薛言离得太远。
“我们不能擅自改变凡人的命运。”炎殊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我懂，我只是于心不忍……”薛言还是没能控制眼里的那一滴水落下。
“我想去帮忙收捡战场……这个不算干涉凡人命运吧……”薛言想了想问道。
炎殊这次没开口阻拦，只是轻声应着说：“我陪你。”
陆陆续续从士兵们的口中拼凑出了昨夜鏖战场景。
胡人凶残善战，好屠城，苍陶镇若是失守，烧杀抢掠，镇里百姓将不会有一个活口，等不及援军，为了身后的万千百姓，为了千万里外的家乡，为了这片热爱的土地。燕大将军撑着病体带着将士们背水一战。
将军百战死。
或许每一个将军大抵都很难逃开战死这一条归宿——从他们决定上战场开始，他们小小年纪不断训练自己获得更加强健的体魄，去面对这一生，从第一次战争到最后一次战争会遇到的敌人。
要么生，要么死。每一场战争都是游走在生死边缘，没有重来。
薛言没有亲眼看见那场恶战，但是薛言能想象，那必定是一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怯后退的热血之战！
身前是咄咄逼人的敌人，身后是自己的家乡和同胞。决不能让敌人染指我们的家乡。只有勇敢向前博取一线生机，才能护的身后千万条生命活下去。
燕松那么单薄的身子都受了那么重的伤……
换得胡人战败退兵三百里，经此一役，会迎来一个不短的休战时期。
雁都的那位姑娘能平安的度过这一生吧，喜结良缘，白头偕老，儿孙满堂，没有打打杀杀，也不用为夫君提心吊胆。哪怕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燕松昏迷之前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