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并没有从林玉衍这句话读出玩笑的意思，他羞愧地低下头，郑重地保证：“我下回一定好好听课 。”
林玉衍见他认了真，立时将脸上的笑意收起来。
他踱步走到王安跟前，一双锦靴映入王安的视线。
“我问你，到知行堂上课这件事究竟是你自己想做，还是白老板想你这么做？”
王安有一瞬间的迷茫，对他来讲读书这件事是无可无不可的，他乐意多学些东西，可若不学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若真要细细论起来，他应当是不想辜负娘的好意和期望。
王安的沉默已经让林玉衍知道答案，他勾起王安的下颚，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安安，人不应该只是为了旁人的期待而活，难道你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有，当然有。
王安下意识地这么想，可是生活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想与做是两码事。
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就能做，也不是你不想就能不做。
大多数时候，总是不得不做。
林玉衍凑近了一些，似乎有些懊恼：“安安是不想告诉我。”
“我没有。”王安下意识反驳道。
王安踌躇一番，最后小声说道：“我……有些想学武。但我听说习武一向讲究童子功，我这个年纪想要学，恐怕不太切实际的吧。”
“如何不切实际了？”林玉衍笑了笑，他轻轻拍拍王安的脸颊：“二十几岁的年纪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时候。”
王安的脸颊泛起薄红，不过他肤色深，看不大出来。
“知行堂就别去了，白老板那边我来讲。”林玉衍冲王安眨眨眼：“若你日后想要学学诗文，我来做你的先生也不是不行。”
王安沉闷的心情渐渐消散，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该从何说，左思右想，似乎也只能想到一句话。
“霁微，多谢你。”
“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
林玉衍笑笑，准备出门去寻白氏把王安学武一事说定，边走边问：“那你为什么要道谢？”
王安想到或许又好几日见不到人，连忙疾步跟上去。
“因为我想跟你说话。”
只是心绪万千，无从说起。
林玉衍脚步一顿，王安的性子他还算了解，经常不善言辞，偶尔一语惊人，很少有这种没话找话说的时候。
“安安，你今天好奇怪。”
王安静静地看着林玉衍，没肯定，也没否定。
林玉衍折回王安身边：“分明是你刚刚说想要同我说话，怎么现在又闷着了。”
林玉衍也不恼王安的反复，他揽过王安的肩，将心中的猜测问出来。
“安安，你不想要我走，对吗？”
原以为回答他的仍然会是一阵沉默，但林玉衍看见，王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不想你走，所以你可以不走吗？”
跟刚才说到要学武时候细若蚊蝇的声音比起来，王安这句话说得倒是坦坦然然，掷地有声。
林玉衍的心顿时化作一汪春水，揽在王安肩头的手稍一用力就将人带到自己怀中。
“当然可以。”
王安个子不及林玉衍高，被他抱在怀中，脸颊刚好可以埋在他的脖间。
这几日压抑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王安睫毛微润。
“林玉衍，奇怪的明明是你。”
王安埋着头，话说得含糊不清。
“嗯？”
林玉衍显然没听明白，但他也并未深究，只是轻轻拍着王安的背，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少爷。”
送完柳辰安的天青折返回来，对眼前搂搂抱抱的两个人视若无睹，他规规矩矩地行礼。
随后问：“今日您还出门么？”
王安听到响动，自觉地松开了环在林玉衍腰上的手，默默地站在一侧。
林玉衍看看王安，摆摆手：“不去了，待会儿你去传个话，我和安安今日到主屋用晚膳。”
“是。”天青颔首，又领命退下。
琼琚院外，康凌正缠着康瑞要买长街上的糖人，一口一个好大哥的叫着，撒娇卖乖。
可惜康瑞不吃这一套，愣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气得康凌直跺脚。
“不过是个糖人而已，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未免太过狠心了。”
天青走上前顺手摸了几个铜板给康凌：“去买吧，算我的。”
康凌拿着钱，偷偷去瞥康瑞的脸色，并不敢妄动。
康瑞打量天青一眼，也没了同康凌掰扯的心思，于是松口道：“还不快谢过青哥。”
得了许可，康凌大喜，高高兴兴地冲天青道了谢，便自己个儿摸去门房。
天青看着康凌的背影忍不住笑道：“你看，还是少年郎好，没有烦恼。”
康瑞皱眉，自然地往前一步，挡住了天青看向康凌的视线。
天青笑意不减：“康瑞，为何我总觉得你对我似有偏见。”
康瑞也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想必你是误会了，我待人待事一向一视同仁。”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天青道：“对了，少爷的生辰快到了，作为下属你不打算提醒下郎君么？”
“少爷一向不喜旁人给他过生辰。”康瑞揣摩不到天青突然说这话的意思，并未直接回答。
“或许今年喜欢呢？”天青笑笑。
“也许吧。”康瑞挪开视线：“天色不早了，我该去给小厨房准备晚膳了。”
“今日可以歇一歇，少爷和郎君要到主屋和老爷夫人一起用膳。”天青行了个平礼：“我正要去传话，先走一步。”
往外走了两步，天青又突然回头道：“真羡慕你，我也时常想若我有个亲生兄弟好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康瑞的心猛地沉下去。
直到康凌拿着新买回来的糖人在他面前晃了又晃，康瑞才堪堪回神。
“哥，你咋了？”
康瑞摇摇头：“没什么，在想事情。”
“是在想少爷生辰的事？”康凌边吃边问。
康瑞猛地一下站起来，康凌有些狐疑：“怎么了？”
“这事儿谁跟你提的？”康瑞问。
“这不是夫人那边差人来问青哥少爷今年想不想过生辰，我凑巧听了一两句嘛。”康凌嘴里嘬着糖人说。
“天青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少爷还不是老样子，照样不过生辰。”
康凌见康瑞一脸严肃，忍不住问：“哥，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少爷这几年不是一直这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大人的事，你少管。”康瑞敲了康凌一个脑瓜崩：“还有，你只有一个哥，别一个糖人就被拉拢了。”
“知道啦！哥——”康凌把声音拉得老长。
长到很多年后康瑞再回想起来，嘴角也还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