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衍泡完汤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他回到卧房,此时王安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看上去已经睡下了。
林玉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生怕扰了睡梦中的王安。
可是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王安哪里能真正睡着,他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今日同林玉衍那个亲密十足,缠绵热烈的吻。
实在磋磨人得很。
王安感受到身侧的柔软的床铺微微下陷,他知道今日之事绝不会轻易揭过,于是他翻身平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林玉衍开口。
林玉衍偏头去看王安:“还没睡?”
“嗯,睡不着。”王安说。
王安大概从未经历这样的算计,也从未见过人心如这般恶毒,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来到燕州,有没有后悔入他林家门呢?
林玉衍心下微动,他强撑着倦怠开口宽慰:“今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说起来我也有过错,若非我驭下不严,叫侍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也就不会有今日祸患。”
“安安,你不必忧心。我已重罚主谋,从此以后你在燕州不会见到她。”林玉衍的声音非常柔和,自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屋内静了片刻,王安沉声问:“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王安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林玉衍的回答,他犹豫一番,开口道:“在澜院,我和秋月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屋内人是一片寂静,王安转过头去瞧林玉衍,他已然进入梦乡,同周公见面去了。
王安只好又转回去,他呆呆地看着床顶的帘帐,一夜无眠。
翌日,林玉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他软绵绵伸了个懒腰,瞥了眼身旁空出的位子,问身旁的天青:“安安人呢?”
“少爷忘了,郎君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到知行堂听柳先生讲课。”
天青奉上一件浅青色的衣裳:“少爷先更衣吧,郎君特意嘱咐过您起床之后要按时用早膳。”
林玉衍看了眼那衣裳,忽地想起什么,他挥挥手:“去将我那件朱红色云纹长袍拿来。”
“少爷一向喜欢素净些的衣裳,怎么今日突然来了兴致要换上红色衣裳?”天青笑着说。
“时间长了总要换换口味才是。”
林玉衍懒懒散散地往后仰了仰身子,修长的脖颈露出暧昧的红痕,他也未曾察觉。
“怎么,你是觉得我穿红色衣裳不好看?”
“少爷生得好,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天青垂下眼道:“小的这就去取衣裳。”
天青说的不假,林玉衍的皮相生得一等一的好,换上一袭火红的锦袍,头戴镶嵌着红宝石的紫金冠,腰间横一条玄色绣金窄腰带,长身挺拔如松,端是风华月貌,贵气无双。
林玉衍收拾妥帖,正欲出门就被天青拦下:“少爷,您可是忘了郎君的吩咐?”
林玉衍不耐烦地挥挥手:“都这个时辰了,还用什么早膳,且等他回来一起把午膳用了就成。”
“那少爷便只将这碗羊奶羹用了。”天青耐着性子劝,见林玉衍的犟脾气犯了,只好搬出王安来:“不然到时候郎君问起,小的也好交待。”
“你少拿他吓我。我不过平日里好说话了些,哪里就让你觉着他能左右我。”
林玉衍冷哼一声,随后长袍一撩,在八仙桌边坐下,面无表情道:“传早膳。”
天青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好,只要能让少爷爱惜自己的身子,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没有二话。
林玉衍心不在焉地用着早膳,一小碗羊奶羹搅了又搅也不见少。
他只要回想起昨天与王安软舌交缠那种缠绵又失控的感觉,他的心就会剧烈跳动,难以自持。
银勺与瓷碗轻轻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天青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他偷偷地窥着林玉衍的神色,他突然读懂了少爷脸上的笑意从何而来。
他不想再看少爷漂亮的脸因王安而生出笑意,于是上前打断林玉衍的思绪:“少爷,您的生辰就快到了。”
林玉衍脸上的笑意果然消散,他冰着脸道:“我早说过不再过生辰。”
天青有些惶恐道:“那都是往年的事了,今年,毕竟不一样。”天青顿了顿:“少爷难道不想同郎君一起过个生辰?”
林玉衍脸色稍缓,他想若王安在,今年的生辰过一过似乎也无妨。
时隔多年,他竟对过生辰有了一丝期待。
天青看出林玉衍的松动,他知趣地道:“等郎君回来,小的便立刻将此事告知于他。”
“不必刻意同他讲了。”林玉衍想了想:“到时他能陪着我吃顿饭就足矣。”
“那老爷夫人那边……”
“就更不必提了。”林玉衍的声音越发沉静:“他们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林玉衍垂下眸子,将里面的郁气尽数敛去,随后吩咐天青:“你去给我找个擅长梅洛菜色的厨子来,我也该让安安尝尝我的手艺才是。”
天青实在太过了解林玉衍,只一句话他便知道少爷想要做什么。
可有时候他宁肯从不了解少爷。
“少爷您过生辰,却要亲自下厨做郎君的家乡菜来庆贺么?”天青勉强笑道。
林玉衍点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天青沉沉道:“少爷真是有心了,郎君若是知道想来应当会很高兴。”
春日的阳光格外明媚,一缕阳光偷跑进主屋的堂中,漏到跪在中央的田玉身上,缎面长裙折射出金黄的光。
“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纵得莺莺无法无天,做下这等错事,请夫人责罚。”
白觅银喝了口茶:“我儿既已责罚莺莺,那么此事就已了了。”
“莺莺闯下大祸,奴婢本不该求情。”
田玉踌躇道:“可是奴婢伺候在您左右,一生不嫁,膝下只有这么个外甥女,奴婢实在、实在不能放任不管。恳请夫人网开一面,且让莺莺留在燕州罢。”
白觅银叹了口气:“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莺莺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哪里忍心见她落得如此地步?”
“此事,一来衍儿此番处理并无过错,二来莺莺所做之事便是送到官府按律也是要打死的,衍儿已然手下留情,三来这是他头回做主家里头的事情,我又怎好下他脸面。”
白觅银将田玉扶起来:“于情于理,我都没法插手此事。你跟随我多年,应当理解我的难处。”
“但我也体谅你的心情,若你当真舍不下莺莺,那我便放你自由。”
白觅银拍拍田玉的手:“只要你一句话,户籍路引身契我都还你,路上的盘缠我也给你准备好,也算全了我们的主仆情分。”
“夫人……”田玉哽咽道:“夫人这是不要奴婢了。”
“岂会?”白觅银摇摇头:“我给你选择,免生遗憾。”
“奴婢肯为了夫人终身不嫁,奴婢既能舍了自己,自然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田玉簌簌留下两行清泪:“是奴婢不该叫夫人为难,奴婢这便退下。”
“阿玉姐姐。”
田玉离开的步子一顿,夫人已经很久未曾如此唤她了。
“权当是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