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污糟事,林玉衍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反倒变得沉重起来。
他对朱莺莺并非毫无感情。
他们少年相识,对林玉衍来说,过往孤寂日子里的一点甜,是朱莺莺的糖蒸酥酪,是天青在冬夜里偷偷塞进被窝里的汤婆子。
十数年的相伴终究真实存在,无法磨灭。
只是这终究不是男女之情,当然,以普通的主仆情谊来定义又过于片面,难以涵盖其中复杂的感情。
“她走时,你替我送送她。”这话是林玉衍对天青说的。
天青应是,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少爷当真要把她赶出燕州?离开燕州,她的日子不太好过。”
“人始终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林玉衍道:“她自小在林家长大,根系就在林家,也在燕州。只有离开燕州,无人庇佑,那才是真正地付出代价。”
“你觉得我对她太过狠心?”林玉衍反问。
天青摇头:“少爷肯留她性命已是开恩了。”
回到琼琚院,林玉衍已经精疲力尽,他软绵绵地往小榻一倒:“去备好热水,今日我要在海棠汤室舒舒服服地泡汤沐身。”
海棠汤室与浴房相连相通,平日里林玉衍嫌泡汤麻烦,又浪费时间,大多数时候都在浴房沐身,但今日他实在劳累,唯有泡汤方可舒缓一二。
“是。”天青把薄毯子摊开,轻轻搭在林玉衍身上:“小的这就去准备。”
林玉衍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问:“怎么没瞧见安安?”
“郎君还在浴房,未曾出来。”康瑞回道。
林玉衍阖上眼,嘴里忍不住嘟囔:“平时沐身也就是眨个眼的功夫,今天倒好,洗这么久,好像有多脏似的,怕不是要在浴房住下。”
念念叨叨半天,林玉衍突然坐起来,把站在旁边偷偷打瞌睡的康瑞吓了一跳。
“少爷可是哪里不舒服?”康瑞关切地问。
林玉衍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莫非他是在嫌弃我?”
康瑞:哈?
“这府中无人敢嫌弃少爷。”康瑞不理解,但还是尽心劝慰主子。
然而林玉衍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反倒忿忿不平地拍了下被褥。
“凭什么!”
这是生气了?
康瑞面露难色,上前一步:“少……”
“算了。”
林玉衍忽地倒回软榻,把被褥一拉盖住脑袋,带出的风扑到康瑞笑意凝固的脸上。
康瑞:……
随后康瑞默默退后一步,他心想少爷都算了,那他也算了吧,虽然他不知道少爷算了什么,但不打紧,因为他,算了。
其实林玉衍说得不假,这的确是王安在浴房待得最久的一次。
此时浴房里水雾氤氲,此刻如果有人掀开垂下的珠帘探头往里看,就发现宽大的浴桶里空无一人。
如若继续往里走,穿过中央那扇宽大的屏风,就会隐隐约约听到男人混乱的呼吸。
若你掀开垂地的薄纱青帐,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站上片刻,就会发现原来男人的呼吸里还夹杂着时低沉的喘息。
只是那喘息时有时无,偶尔还带着一丝轻颤。
“嗯……”
随着一声极轻极克制的呻吟,王安的身体猛地绷直,又陡然失力松了下去。
王安颓然地躺在地上,脸上罩着一件白色的亵衣,他目光呆滞地盯着上方,试图透过亵衣白色的纱锦看到房顶上的横梁。
他看啊看啊,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嗅到亵衣上他熟悉的、喜爱的味道。
明明他的身体还残存着快感的余韵,但他的心却犹如死灰。
王安想起初到燕州的时候,他与林玉衍斗嘴时总爱骂他浪荡,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比林玉衍还要浪荡十分的人。
就在刚刚,他意外在海棠汤室拾得下人们收漏下的一件亵衣。
其实这个浴房和汤室只供他与林玉衍使用,而这亵衣上繁复精美的绣纹已经足够明显地彰示了它的主人。
可是王安还是神差鬼使地将那亵衣送到鼻尖嗅了嗅,为了宽慰自己那颗羞愧难当的心,他自我欺骗似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不闻一闻怎么确定是谁的亵衣?
万一弄错了可怎么好?
这一嗅,王安原本就不平静地身体变得更加燥热起来,他像一个瘾君子一般,舍不得放下这件亵衣。
他将自己深深地埋进这柔软的布料中,贪婪而又不加节制地享受着袭衣上的残存的香味。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什么叫深深的满足感。
就连他的手是什么时候滑向那欲望的源头都不清楚,他只是沉醉其中,也只想溺毙其中。
可是!
分明不该如此。
王安将自己蜷成一团,张开手抱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些本该对女人产生的想法,为何在他的大脑里不断出现的却是林玉衍湿润的红唇,漂亮的眼睛,骨节分明的手。
而这并不是最难以令人接受的,令他世界崩塌的是他渴望被林玉衍湿润的红唇亲吻,渴望被林玉衍漂亮的眼睛注视,渴望被林玉衍骨节分明的手抚摸。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是不论王安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我们已经成亲了”都无法平复的疯狂。
叩叩叩。
浴房外有人在敲门。
“郎君、郎君,您洗好了吗?天青过来传话,少爷今日要泡汤。”康凌的声音传了进来。
王安的反应慢了半拍,他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把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亵衣和自己换下的衣服团在一起裹起来,一面冲门外道:“马上就好。”
随后他拿木桶舀了几桶水快速冲走身上的粘腻,手脚麻利地将弄脏的青石地板收拾干净,这才换上衣服,神色莫测地走出浴房。
“郎君您可算出来了。”
康凌迎上去,就要伸手去接王安手里的脏衣服,却被王安侧身躲了过去。
“我自己来就好。”王安哑着嗓子说。
如果是平常康凌大概不会坚持,但今天不一样,自家主子受了这么多委屈,作为一名优秀的侍从,哪还能继续眼睁睁看着主子自己干活!
“郎君今日实在辛苦,洗衣服的这些活儿交给我就好。”康凌无比体贴地说道。
王安深深地看了眼康凌,再次坚定道:“不必。”
“郎君不必同我客气,这都是我的本分。”康凌不死心,继续劝说。
王安抱紧怀中的衣服:“不是客气,是真的不必。”
既然主子执意,康凌总不能去把衣服抢过来,只好委屈道:“好吧。”
“你若真想做点什么,就去汤室帮着天青准备沐浴泡汤的一应物什。”王安道。
“小的这就去!”
王安难得吩咐康凌做些什么,这一吩咐康凌跟打了鸡血似的,高高兴兴地领命走了。
支走了人,王安赶紧到盥洗室,心虚又麻利地把脏衣服洗起来晾好,这才回卧房。
“见过郎君。”康瑞压着声音道。
王安走上前便瞧见睡着了的林玉衍,情绪翻涌间,他竟生出一丝怯意。
要不等他去泡汤了再回来?
王安上前的步子一顿,随后调转方向往门外走。
“去哪儿啊?”
慵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