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摇曳,后花园平静的池塘忽地泛起阵阵涟漪,梅林石桌上空无一物,罪魁祸首早已沉进塘底。
王安搀着秋水,从后花园南门穿过一条长廊,最后在澜院西侧的偏房停下。
王安想着男女有别,他总不好进到一个姑娘的卧房里头,便在门口站定:“我便送你到这儿,若是进到你的卧房,对你的名声有损。”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秋月自然不好强求,她面露难色,搭在王安胳膊上的手到底还是松开了。
“奴婢的名声于郎君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但郎君能够送奴婢到澜院,奴婢已经感激不尽,绝不会叫郎君为难。”
没了王安的搀扶,秋月走得踉跄,身子好似没了骨头,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在地。
王安看她走得直皱眉头,若秋月是男子,他肯定一把就把人抗进去。
可惜秋月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容貌上佳的曼妙娘子,作为一个已经成亲的人,王安理当避嫌。
只是……
伴随着一声惊呼,秋月再次从台阶上摔下来。
所幸她也只是爬上去三个台阶,摔得并不算重,但足以痛得她半天直不起身子。
再怎么避嫌,王安也实在不能袖手旁观,他走过去询问:“你还好吗?”
秋月摊开手,娇嫩的手掌擦伤一大片,看上去有些可怖。
“郎君,奴婢实在走不动路了,奴婢知道郎君的担忧和为难之处,不求郎君将我送回卧房,只求郎君拔步到奴婢的卧房拿些伤药出来,奴婢就此处等候。”
“这样也不会叫人胡说闲话。”
秋月的模样看上去可怜又无助,王安着实不忍,于是将她的提议细细考虑了一番。
“你的伤药放在何处?”
秋月见他松口,顿时欢喜起来:“窗边的桌台上有个木匣,第一层里就是。”
王安点点头:“那你就在这儿略坐坐,我去去就来。”
“多谢郎君。”秋月感激地说:“您真是一位心善的人。”
王安没看见秋月眼中复杂的情绪,当他迈进秋月卧房那一刻,原本摔伤的秋月忽地站起来,疾步跟了进去,在房门关上那一刻,几乎是同时,门外就传来上锁的声音。
王安闻声回头,见到秋月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有些错愕。
“秋月,你的腿好了?”
秋月笑得有些苦涩:“郎君,其实我原本就没有摔伤。”
“那你是……”
王安忽地想到什么,从一开始有人传话,到空无一人的梅林,再到碰巧摔倒的秋月。
他好像……中计了。
“若我说我并无害人之心,郎君你可相信?”秋月缓缓走上前问。
“若无害人之心,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王安快速环视了一圈卧房的环境,最后目光停在桌台的窗户上。
“郎君说得对,我现在在做的不就是违背良心的事吗?”
秋月在床边坐下,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可我实在没办法,我有我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但这并不是生出害人之心的理由。”王安一边往桌台挪动,一边企图靠说话分散秋月的注意。
“难道郎君就没有过走投无路的时候吗?”
王安想到当初背着大哥到回春堂求医时,面对高昂诊费的绝望:“自然有,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原来郎君也是迫于无奈才来到林府。”秋月睨了一眼王安,好心提醒道:“门、窗都已经封死,郎君还是死心吧,出不去的。”
王安的心沉了沉,当即决定转换策略:“秋月,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若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你又何必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事呢?”
秋月把脸上的泪水擦干:“郎君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房内静了一瞬,外头传来几声似婴儿哭泣的声音,高亢刺耳,是猫在叫。
“春天到了。”秋月站起来,慢慢脱去自己的外衫:“猫尚且如此,郎君你呢?现在有什么感觉?”
王安偏过头不去看秋月,但他的身体却在发热,就连血液都在沸腾。
秋月的声音都渐渐变得恍惚起来,时而远,时而近。
“郎君何不抬头看看奴婢。”
秋月衣衫渐褪,只留一件藕色并蒂莲花肚兜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姑娘自重。”
王安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不要过来。”
王安被逼到角落,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它们在发热、发烫,在逐渐灼烧他的理智。
秋月的手轻轻搭在王安的肩上,娇滴滴地一声又一声地喊着郎君。
在秋月碰到王安的瞬间,王安厌恶之意不假,可是他的身体却在颤抖,仿佛不受大脑的控制。
“别过来。”
“别过来!”
王安猛地推开秋月,朝门口冲过去,疯狂拍打着木门。
可秋月只是用一种非常悲悯的目光看着他:“没用的,郎君,这道门只会在少爷出现的时候打开。”
“少爷?”
琼琚院里,林玉衍提着鱼篓满载而归。
“天青,拿去炖汤,今儿个晚上必须得让安安尝尝小爷钓的鱼。”
天青接过鱼篓,熟练地拍着马屁:“少爷钓的鱼味道肯定是燕州一绝。”
林玉衍到寝房逛了一圈,问跟在后头的尾巴康凌:“人呢?”
“郎君方才出去了,说是夫人传他到后花园叙话,嘱咐若您回来饿了,便先吃饭不必等他。”康凌道。
“到后花园叙话?”林玉衍有些狐疑:“这个时候绿梅早都谢了,一片枝桠有什么好看的,白老板叫他去那儿做什么?”
“小的不知。”康凌诚恳道。
“去多久了?”
“约莫一个时辰了。”
林玉衍眉头轻蹙:“谁来传的话?”
康凌垂下头:“小的未曾瞧见。”
林玉衍不再继续追问,他径直往外走:“去后花园。”
然而林玉衍在梅林绕了一转,都未曾瞧见王安的身影。
他一时之间遏制不知心中的火气,对着身后乌泱泱一片人斥道:“都傻愣着做甚,还不快去找人。”
下人们对林玉衍的插科打诨习以为常,但从未见过他何时真的动怒,一时之间也慌了神,各自散去满府里找人。
“少爷,有人禀报瞧见郎君和一个侍女在梅林说话,随后两人一起往澜院去了。”
说话之人正是朱莺莺,她恭敬地端着手,语调平稳,俨然一个为主解忧的忠仆。
可她这一句话引人遐想的地方实在太多。
譬如王安为何会单独与一侍女说话?为何又偏选在僻静的后花园里说话?为何王安明明是主家却要去下人们住的澜院?
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二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孤男寡女又会有什么秘密?
无外乎是私情。
林玉衍有些不满,朱莺莺一句话就把王安往火上架。
流言蜚语往往是杀人的利刃,一旦同私情沾边,若是解释不清,王安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何人禀报的,先把人压下。”林玉衍道:“我亲自走一趟澜院,如有虚言,便按家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