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默了片刻，才闷声开口：“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刚才看你挺不顺眼的。”
林玉衍一顿，随后笑起来：“那现在看我顺眼些了吗？”
王安默默地把碗筷放好，然后冲林玉衍认真地点点头：“嗯，顺眼许多。”
老太太寿宴这事儿自打朱莺莺跟林玉衍提过一嘴之后，接下来五六日都没动静，倒是琼琚院深处的两层小木楼里动静不小。
“霁微呢？”
黄昏时分，王安从知行堂回来没瞧见人，逮着康凌就问。
“少爷还在后头的木楼里待着，一大早进去就锁着门，到现在还没出来。”康凌跟在王安身后：“我哥担心少爷，一直在木楼守着。郎君可要过去看看？”
这几日林玉衍总是一个人待在木楼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中间还有一晚干脆没回寝房，直接在木楼就睡下了。
王安也隐隐有些担心：“过去瞧瞧。”
谁知走到半道上正好碰见从木楼回来的林玉衍，他的头发有些散乱，月白的衣衫不小心被黑色墨团弄脏，污渍上不知沾了什么碎屑还没来得及整理，没有往日的半分精致。
“安安！”林玉衍看见王安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拽着王安的手腕：“走，回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王安不明所以，由着林玉衍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回寝房。
“来，坐好。”
林玉衍把王安摁在椅子上，林玉衍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握成拳伸在王安面前，手指打开，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墨黑的扳指。
“这是用你上回挑选的玉石料子做的，我原想做成颈饰，但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做成扳指更适合你。”林玉衍站在王安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便问道：“怎么样，安安喜欢吗？”
林玉衍连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语气里满是期待。
王安把扳指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扳指外圈精心雕刻了花草纹路，纹路中间刻有一个安字。
“这几日你在木楼是因为它？”王安怔怔地问。
“你赠我一个手绳，我自然要回赠你。”
林玉衍笑着说，从背后圈着王安，执起他的右手，帮他戴好扳指。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林玉衍在王安的耳边轻声说。
他的声音很温柔，王安就像躺在一张巨大而柔软的床上，正一点一点往下陷落。
“安安还没回答我，你喜欢吗？”
王安的另一只手忍不住在扳指上慢慢摩挲。
“我很喜欢。”他顿了顿。
“林玉衍。”王安的视线落在林玉衍手指的划痕上：“你的手受伤了？”
“小伤而已，并不碍事。”林玉衍站直身子，把手背到身后：“我忙活了好几日，浑身脏兮兮的，小爷要先去沐个身。”
林玉衍哼着小曲儿走远了，但王安还坐着久久没有回神。
康瑞在一旁站了半晌，犹疑着上前：“郎君？”
王安恍若未闻，康瑞提了提嗓音，又喊了一声：“郎君。”
“什么？”王安看过去。
“要上晚膳了吗？”康瑞问。
王安面露喜色：“你怎么知道霁微送了我扳指？”
康瑞：……
“恭喜郎君，那要上晚膳了吗？”
“你看上面的花纹，是他在木楼给我刻的。”
康瑞保持微笑：“那小的这就去吩咐他们把晚膳送过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王安除了每日精心给林玉衍准备药膳，没事儿就看着他那枚宝贝扳指傻乐，看得康瑞直摇头。
皇天不负有心人，林玉衍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王安总在想，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也挺好的。
阳春三月，春风和煦，草长莺飞。
这日太阳降落未落之时，王安正在书房临摹字帖，有个侍女埋着头进来。
“郎君，夫人请您到后花园中叙话，说要商讨老太太寿宴的事情。”
“往日这个时辰娘还在铺子里头巡视，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王安问。
“这些奴婢哪里晓得，奴婢不过是来琼琚院传话罢了。”侍女道：“兴许夫人是为了老太太的寿宴提前回来了。郎君还是早些到后花园去，免得待会儿叫夫人久等。”
王安放下笔：“好，我知道了。”
“奴婢告退。”侍女福身行礼，快步退下。
王安自然不好叫长辈多等，当下便准备出门。
正在外院洒扫的康凌见王安脚步匆匆，便问道：“郎君这是要去哪儿？”
“娘叫我到后花园叙话，待会儿霁微钓鱼回来若是饿了，便叫他先吃饭，不必等我。”王安边走边说。
“好嘞！”康凌应道。
后花园在林府的西南角，花园不大，当初只是因为白觅银喜爱绿梅，林渊从这才单独把这里辟出来种绿梅。后花园的位置有些偏，再加上林玉衍对绿梅并不十分热衷，是以他和王安几乎都不怎么踏足。
王安一路走来在路上几乎没瞧见人，到了后花园也只瞧见开得稀稀疏疏的一片梅花林。
他想是不是那个侍女听错了地点，娘要见他怎么会选在这样一个地方？
王安正欲离开，却瞧见梅林不远处的石桌上放着两盏热茶，仿佛是专程给白觅银和他准备的。
这下王安也有些困惑了，难不成那侍女没听错。
王安不太确定地走过去坐下，茶盏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泡好不久，提前备在这里的。
那应该没错了。
王安就着石椅坐下，喝了口茶，耐心地等着白觅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王安这杯茶已经喝尽，另一杯茶也已凉透，在此期间竟无一人过来添茶，实在有些奇怪。思及此，王安立即起身打算回去。
刚出梅林，他忽地听到一声响动。
王安循着声音过去，碰见了一个熟人。
“秋月？”
“奴婢见过郎君。”
秋月的情形有些狼狈，她看上去好像摔了一跤，茶点茶器碎了一地，就几次想要起身向王安行礼问安也没成功，似乎摔伤了脚。
“你还好吗？”
秋月眸中含泪：“奴婢、奴婢站不起来了……好像把脚扭到了。”
王安想也不想，就上前把人搀起来：“别害怕，我先扶你到那边坐下，再去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没事的。”
秋月靠着王安勉强站起来：“府上的大夫都是给主子看病的，奴婢实在不敢僭越，我的住处有些土药，只求郎君好心，把我送回去，我自己用些药就好。”
“那怎么行，你伤的是腿，不能马虎。”
秋月垂下眼：“燕州从未有过主子的大夫给奴婢看病的道理，郎君还是莫要为难奴婢，奴婢恳求郎君大发善心将我送回住处，奴婢深谢郎君了。”
燕州的确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一点王安是知道的，若是侍从奴婢生病，通常好心的主家会赏赐些银钱，叫他们到外头自请大夫治病。
王安拗不过秋月，只好答应先将她送回住处，私心打算待会儿再接济她些银钱看病。
秋月遂了愿，半倚着王安一瘸一拐地走着，巴掌大的脸上泪痕未干，看上去楚楚可怜。
“郎君大恩，奴婢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