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郎君！”
祥云客栈里正在送酒的粉衣姑娘见到王安欣喜地喊了一声，立刻快走几步把酒送到客人桌上就去迎王安。
娟子虽然高兴，但也没忘了礼数，走过去便福身向林玉衍见礼：“少爷安好，王郎君也安好。”
林玉衍微微皱眉，眼前这丫头虽是在给他见礼，可这视线就没从王安身上挪开过。
“娟子，好久不见。”王安寒暄道：“怎么没看见东福？”
“郎君，东福正在后厨帮忙呢。”娟子笑嘻嘻地说。
林玉衍看看娟子，又看看王安：“看来是旧相识。”
“我刚到燕州的时，田玉姑姑就安排我住在这里，当时多亏有娟子和东福对我多加照拂，不然我肯定没这么快适应燕州的生活。”王安道。
林玉衍闻言，对娟子道：“既然如此，待会儿你和东福便去账房各支一个银锭的赏钱。”
一个银锭那可是不少钱呢，娟子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连连道：“多谢少爷，多谢郎君。”
林玉衍摆摆手让娟子退下。
跑堂的伙计见缝插针地跟在林玉衍跟前，他方才眼看着娟子同东家说笑几句就得了赏赐，哪有不眼红的。
于是他殷勤地奉承道：“少爷一路过来辛苦，楼上厢房已备好茶水，且请少爷移步。”
只可惜林大少爷此时正忙着同王安说话，着实没留意到他的心思。
“这儿的厨子尤爱做些辛辣口味的菜色，像剁椒鱼头、芥辣瓜儿、红烧鱼都是招牌菜，你应当吃得惯。”林玉衍一边走一边说。
“我吃东西一贯不挑，啥都吃得下。”王安道。
“家里有这条件，吃两口自己喜欢的又有什么关系。”林玉衍看了眼王安：“你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到我林家没饭吃呢。”
林玉衍这话说得不假，王安自打来了燕州，确实瘦了不少。明明过上了不用操心吃食的日子，却反而消减许多，也难怪当初回门的时候，赵氏和香荷总是不相信他过得好。
“来，多吃点。”
饭桌上林玉衍贴心地给王安夹了一个大鸡腿。
王安扒拉完第三碗饭，看着林玉衍面前干干净净的碗碟，问：“你不吃吗？”
“我在吃。”
林玉衍指了指碗碟旁边的一个小玉盘，盘中赫赫然放着一块袖珍的佛手酥。
如果王安没有记错的话，这块佛手酥应当是他舀第一碗饭的时候，旁边的侍从给林玉衍夹的。
王安皱了皱眉，正想责备林玉衍几句，只是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林玉衍就单手杵着脸，歪着头，拉着他独有的调子道：“王二哥哥，我想吃你做的八宝饭。”
许是这个语调过于亲密，又或者是一旁的侍从憋笑得过于明显，总之王安的心神有些乱，红晕没打声招呼就悄悄地爬上耳尖，他重新端起碗，试图躲避迎面而来的灼热视线。
林玉衍忍不住笑出声，只觉得王安这模样颇为有趣，甚至……还有些可爱？
于是他使坏问道：“我的好哥哥，你怎么只知道埋头吃饭，不知道抬头看我呢？”
王安埋头苦吃：“你哪有饭香？”
林玉衍看着王安红透的耳根，只想一门心思地逗他，什么见好就收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挪到王安右手边的位子。
“真的，没有么？”
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混杂在饭菜的香味里，像钩子似的抓挠着王安。
他现在就像一个饿了许久的乞人，只想嗅着味道，找到他的食物，然后全数吃掉。
而他食物不是面前的珍馐，而是……
“林玉衍。”
王安当然知道这是林玉衍逗人的恶趣味，他瞪了林玉衍一眼，警告道：“这是在外头，你正经些。”
林玉衍对王安的警告视若无睹，而是变本加厉地冲他浅笑：“哥哥的意思是在家就可以不正经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安的余光瞥见侍从耸动的肩膀，忽然觉得再跟林玉衍这厮辩下去也没什么作用，只会让他觉得更有意思，于是王安干脆不再理会他，默默地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
林玉衍没见过王安一顿吃六七碗饭的样子，单是面前这一桌能吃个干净，就足以令他目瞪口呆。
“安安，你胃口还挺好的。”林玉衍由衷地赞道。
王安接过侍从呈上的湿绢，擦干净嘴道：“这几年地里头的收成不好，若是吃不完岂不是太过浪费粮食。”
话及此处，王安不禁叹道：“稻云不雨不多黄，荞麦空花早着霜。已分忍饥度残岁，更堪岁里闰添长。”
“这还是头一回听你吟诗。”林玉衍道。
“这首诗是柳先生教我的。”
说起学课的事，王安顿时来了精神：“头一次上课的时候，柳先生就曾问我是何方人士，我与他说起从前在地里忙活的光景，他便教了我这首诗。”
“对了，柳先生也是个极有学识的人，他念过好多书，十分厉害，以后还要去考功名呢。我想以他的能力，定能高中。”
林玉衍脸上笑意渐淡：“我也念过书，怎么不见你说我厉害。”
“柳先生说他念书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想天下黎民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那你呢？”
“霁微，你念书是为了什么？”
王安看向林玉衍，他的目光不参杂质，干净得犹如一汪泉水。
可林玉衍看着他澄澈的眼睛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就从未想过考取功名，投身社稷？”
良久，林玉衍饮下一杯冷透的茶，冲王安淡淡一笑：“从未。”
“为何？”王安不懂。
“考取功名，这条路不是单凭一腔热血就能走到底。官场之中尔虞我诈，谋划筹算。玩弄人心之事我不想，亦不屑。倒不如做我的纨绔少爷来得痛快洒脱。”
林玉衍说完显然不想再同王安继续这个话题，他摸了摸肚子，故作可怜：“好饿啊。”
王安并未多想，把碗筷一搁，蹭地一下站起来：“那回家吧，给你做八宝饭。”
林玉衍眉头一挑：“还是哥哥疼我。”
“你再这样，小心我往八宝饭里放辣子。”王安闷头往前走。
林玉衍揽着王安的肩，轻哼：“哥哥好狠的心。”
好不容易从厨房脱开身的东福，追在两个东家后头想要谢赏，可追了一路他着实没找到恰当的时机说话，只好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你站这儿干啥呢，还不到楼上去谢赏。”娟子走过来提醒。
“少爷和郎君刚走，我追了一路也没说上话。”东福呐呐道。
娟子嘁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没用。”
东福朝娟子翻了个白眼：“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娟子不服气地问。
“不告诉你，你自个儿想吧。”东福就脚底抹油跑了。
娟子摸不着头脑。
“我到底不懂什么？”
“有什么是我不懂的？”
“死东福，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