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郎君在笑什么？”
康凌踱步到康瑞身边，与他一起并排站着。
康瑞目不斜视：“不知道。”
康凌不信，以为康瑞嫌他八卦，于是拿肩膀推了推他哥：“你一直跟着郎君，还能不知道郎君在笑什么？”
“方才我在厨房看火，少爷把郎君叫走，等我再看到郎君他便是这样了。”
顺着康瑞的视线过去——
浣洗室里王安坐在那张矮凳上正在搓洗衣服，但他动作明显没有平时利落。搓两下衣服，就要停下来发会儿呆，一件衣裳已经洗了两刻钟的时间，还没有半点要结束的意思。
这已经非常反常了，然而更反常的是王安还会洗着洗着衣裳突然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
可是近来并未听说有什么大喜事呀！
康瑞也说不清，他瞥一眼康凌：“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天青。”
“这还用你说，我早向天青打听了。”康凌瘪瘪嘴：“说是少爷要做新衣裳，顺带手给郎君也做了。哥，你说至于吗？做个新衣裳就能把郎君高兴成这样。”
林家优待下人，每年到换季的时候都会统一给他们做两身衣裳，若是下人不要衣裳，还会将做衣裳的钱折算成银两和工钱一并发给他们。
所以康瑞也不理解王安为什么会因为做几件新衣裳便如此高兴，但他为人谨慎，并不多做评论，正色提醒康凌道：“做好你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主子的事少议论。”
“知道了哥。”康凌不高兴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抱怨道：“天天张口闭口都是这些话，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这是为你……”
康瑞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康凌已经一拍脑门：“不行，郎君这样我害怕，我再去打听打听。”
康瑞咬着后槽牙小声骂了句：“臭小子。”
只可惜康凌已经溜出去老远，没听到。
此刻，王安还在那张矮凳上傻乐。
霁微说他们会在一起很久。
可是他们都已经拜堂成亲，本来就会一直在一起啊。
但，为什么就是这么开心？
明明霁微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得像羽毛般，但就是这根羽毛温柔又轻盈地拂过他的心，酥酥麻麻，无数不知名的情感充盈了他的整个身体。
只要他一想到霁微说这话时的样子，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感觉整个人高兴得快要飞起来。
连带着手里这件素色衣服上的墨点子都变得圆润可爱许多。
康瑞在门口等了许久，心想照郎君这个状态，这件衣服怕是再花上一天的时间也洗不干净了。
康瑞看了看日头，终于还是走进去提醒：“郎君，眼看着就要到用午饭的时辰，可有什么要叮嘱厨房的？”
王安一下子回过神，惊诧道：“这么快就到用午饭的时候了？”
康瑞含笑点头。
“我的天。”
王安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件素色衣裳。他竟然花费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洗衣服，而且还没洗完！
惊讶之余，王安立刻麻利地把衣裳搓洗干净，拧干晾好。
而后领着康瑞急匆匆地往厨房去：“我得去厨房看着，那些药膳做法讲究得很，半点都不能马虎。”
康瑞紧随其后，匆忙间也不忘奉承主子两句：“从前也有大夫要少爷一日三顿的膳食都改为药膳，但少爷都不肯吃。还是郎君有办法，今早您做的黄芪鸡汁粥少爷可吃了两碗呢。”
“你们这儿吃饭的碗巴掌那么大，两碗加起来还不如我们那边一碗多。”说到这里王安又有了一个主意：“康瑞，你明日抽个时间出去一趟，把咱们院子的碗碟都换大一些，但也别太大，比起现在的碗碟略大一点点就成。”
说完王安叹口气：“霁微如今吃得太少，需得一点一点增加食量，慢慢调理脾胃才是。”
康瑞应好，赞道：“还是郎君考虑得周到。”
把林玉衍的日常膳食改为药膳，这是薛茯苓给王安的建议。
在回燕州的路上，王安一直苦心研究，虽说不能算是精通，但药膳做出来还是有模有样。
王安在厨房忙活了半晌，屋内的八仙桌上总算摆上了饭。
林玉衍此时正歪在雕花榻上，见王安过来，放下手中的戏文站起来。
王安笑着迎过去：“今日的午饭晚了些时辰，可饿了？”
“还好，早饭用得也晚，不怎么饿。”林玉衍没什么吃饭的胃口：“我现在还不想吃饭。”
“不行。”
王安脱口而出，语气中的强硬连王安自己都惊了一瞬，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他下意识去看林玉衍，那张漂亮的脸果然面色不佳，王安赶紧找补。
“午饭是我自己做的，做了好久，霁微真的不尝尝吗？”
林玉衍脸色稍缓。
王安偷偷窥着林玉衍的神情，突然神色痛苦地嘶了一声，他捂着手腕：“你要是实在不想吃那就算了，你在这儿好生休息罢。”
说完王安作势要走。
“等等。”林玉衍往王安宽大的袖口打量一眼：“手怎么了？”
“没怎么。”
林玉衍皱起眉，大步走过去，抓过王安的手把袖子往上一撩，黝黑的皮肤红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林玉衍骤然冷下声问。
王安看林玉衍肃色的样子心中惊了一瞬，没了逗弄玩笑的心思，呐呐道：“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没什么事。”
王安被灼红的皮肤被燎出一串血泡，林玉衍的脸色越发难看，心中窝了一团火：“上午帮浣娘洗衣服，中午帮厨子做饭，你就这么闲不下来？”
王安茫然地望着林玉衍，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去椅子上坐好。”林玉衍冷着脸转身朝外头喊：“天青，去请大夫来。”
府医以为林玉衍又病倒了，火急火燎地提着药箱赶来，额角布满细汗。他上下打量一眼林玉衍，见其气色不错，只好问：“少爷哪里不适？”
“不是我。”林玉衍下巴朝王安的方向抬了抬：“你去给他瞧瞧。”
府医拱手称是，轻轻撩开王安的袖袍，看见他烫伤，府医一脸担忧地打开药箱：“郎君切记，伤口不能沾水，定时换药，否则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府医很快帮王安处理好伤口，见林玉衍脸色不好，也就不再多做逗留，叮嘱几句王安平日的注意事项便行礼告退。
待人走后，林玉衍和王安良久无言。
王安把袖子整理好，小声开口：“霁微，你还吃吗？”
这话一问，林玉衍立刻又要发作，只是数落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又生生让他憋了回去。
林玉衍猛地从椅子起身，阴阳怪气道：“吃，不然如何对得起你这一手火燎泡。”
王安知道林玉衍现在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也不敢回嘴，只好干巴巴地笑了笑，紧跟在林玉衍身后一同在八仙桌坐下。
其实菜色很简单，无非是两荤一素并一盅汤，远远比不上林玉衍从前的吃食用度。
这算是林玉衍回燕州后第一顿药膳。
王安坐在林玉衍对面心里直打鼓，原本他就听说林玉衍最不喜欢吃这些和药材沾边的饭食，本想自己趁着他心情好哄一哄也就吃了。
可现在对着林玉衍这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他又实在不知从何哄起，只好忐忑地拿余光去看林玉衍的表情。
幸而林玉衍还算有些良心，兴许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但总归是乖乖吃了。
“呆子。”林玉衍放下筷子，神情严肃地看着王安：“我知道你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但是府中仆从众多，他们既然领了这份工钱就得做好份内之事。”
“若你今后仍打算继续干这些活，那么负责这些活计相应的侍从侍女也就没有再留在府中的必要。”林玉衍盯着王安的眼睛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林府待下人一向优厚，这是在燕州城出了名的。
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入林府门，如果原本就在府中伺候的侍从侍女因为自己而被赶出门去，没了谋生的地方，王安会一辈子愧疚。
可是……王安垂下头：“我若不做这些，那我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
“我与你成亲，难道图的是家中多一个干活的人？”林玉衍反问道。
“但我什么都不会，而且我想要照顾好你。”
“我知道。”林玉衍顿了顿，似乎在想要如何措辞，而后道：“如果你什么都不会，你可以去学，你想做什么都好。这与你和我一同生活并不冲突。”
不等王安回答，林玉衍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
“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安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
“还有，你今天给我做的是药膳对吗？”林玉衍接着道。
王安将头埋的更深：“是。”
“我的确不喜欢吃药膳。”林玉衍道：“但若是这样做真的可以调理我的身体，那么吃些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