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林府书房,那封加急的书信终于送到白氏的案桌。
白氏看信时柳眉紧蹙,一颗心揪得厉害,豆大的泪滴在信纸上也浑然不觉。
在一旁陪着的林渊从见一贯要强的夫人落泪,心头一软,上前将白氏揽在怀中轻声安慰:“夫人莫要心急,信中道他们已然脱困,又走水路,算下日子这两天他们应当就能回家。”
“我如何不心急,若非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候,暗卫怎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现身?”
白氏不敢去想那场面,泪水沾湿了林渊从的衣裳,林渊从也毫不在意,他轻抚着白氏后背,颇有耐心地道:“夫人若是担心,我待会儿便派人到码头时刻看着,衍儿的船一现身,我亲自去接可好?”
听到丈夫这么说白氏果然安心不少,但想了想还是道:“我与你同去。”
虽说接应儿子的船只是在燕州的码头,想来大概率都不会有危险,可是事无万全,难保不会有胆大妄为之人前来挑事。但凡有一丝危险,林渊从也不愿白氏涉足,可若是直接拒绝白氏,白氏定然会伤心。
思来想去,林渊从便道:“如今是元月下旬,眼看着就要开始点账,夫人若是肯将产业的事暂且放一放,那便与我同去。”
白氏一听果然面露犹豫,平时的点账往后延一延也就罢了,可刚好赶上是元月,不仅要清点本月账目,还要将去年整年的账目点算清楚,如此才好做今年的规划。
这产业规划若是拖延了,势必会影响到各处的庄子铺子的生意。
白氏在心中思量一番有了决定:“元月点账一事万不能拖延,我便不去了,一切交给夫君,夫君亦要做好万全准备,切不可受伤。”
“夫人尽管安心,为夫定会把衍儿他们安全带回家。”林渊从保证道。
白氏靠在林渊从怀中,怅然道:“这些年我将整个心力都放在家中产业上,陪你的时间越发少,也无暇好好照顾衍儿。夫君,你可会怪我?”
林渊从收紧抱着白氏的手:“岂会?当初你嫁我时,我便向你承诺过,你此生只管开心尽兴就好,你喜欢在家那就在家,你喜欢做生意那就做生意。”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回头,我自会跟上你的步伐,永远站在你身后护着你。”
“你只须记得,你需要时,我就在。”
白氏眉头略略舒展,不禁想起当年林渊从求娶她时那副愣头青的模样。
那时候林家和白家在商界平分秋色,无论何种产业,两家发展都齐头并进,分不出高低。
林老爷子和白老爷子两人在商场上较劲了大半辈子,白氏姐妹幼时听得最多的就是林家那小子如何如何厉害,白氏子弟可以不求上进,但无论何等方面都须胜出林家小子半筹。
后来长姐入宫,白觅银接手白家产业,和林渊从正面对上,两人数次交锋也难分上下。
他们原本应该是势如水火的关系。
可白老爷子去世那年,多少平日慈眉善目的叔叔伯伯、姨姨婶婶骤然翻脸想要将白氏产业尽数瓜分,又有多少铺面的掌柜活计欺她年少,暗中勾结,挪用公款,牟取暴利。
她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之时,伸出援手的竟是和她斗了多年的林渊从。
彼时林渊从上门求亲,她还当他是来看她笑话。
可他没有,他拿出大红的婚书,向她承诺一辈子都会爱她护她,让她开心尽兴。
白觅延只是笑笑,她认为男人的誓言只有在爱你时才会作数。若非后来林渊从亲手写下那份保住她白家产业的契约,她想她大约不会嫁他。
成婚之后,林渊从一直待她极好,也一直未曾插手白家产业。
白觅银没想到他真的没有失诺,这些年爱她护她,将她宝贝似的捧在掌心。
“夫君,有你真好。”白觅银轻声道。
“能娶到你,才是我此生之幸。”林渊从捏捏白觅银的耳朵:“夜已深,夫人安心睡下,我去安排人手照看码头,晚些就来。”
林渊从坐在床边陪着白觅银,见她安心入梦,这才放轻步子退出房去。他先点了十人前往码头照看,又点了三十余人以便后续接应。
他所料不错,林玉衍一行人的船只在第二日黄昏时候便出现在了水面。
“霁微,咱们就快到了。”王安看着不远处的码头道。
林玉衍在王安精心照料下,脸上总算有了些许血色,他道:“到了岸上应当有人来接应,等到回家你总算能放心睡个好觉。”
“你怎知我睡得不好?”王安讷讷地问。
“睡得好岂会整夜翻来覆去?”
林玉衍忽地想到王安刚到林府的时候。那时他心中无忧,地铺一打,躺上去数不到十下就能睡着。而如今却因为挂念他的性命,整夜整夜地失眠,便是睡着了还总是被噩梦惊醒。
林玉衍苦笑:“是我这身病痛磋磨了你。你瞧,你才入林府多久,就已经消瘦许多。”
“梅洛偏远,舟车劳顿哪有不瘦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王安戳了戳林玉衍的手臂,努力地学着林玉衍平时捉弄他的语气:“怎么,林大少爷心疼我啦?”
林玉衍的嘴角翘了翘:“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呆,竟还会玩笑。”
王安头一扬:“早便告诉过你,我会的可多着呢。”
说话间船已靠岸,那边林渊从一接到消息便迅速赶来,早早地就在码头望眼欲穿。
林玉衍下船见到来人有些惊讶:“爹?你怎么来了?”
林渊从下意识地哼了一声:“自是来看看你这臭小子是不是还喘着气儿。”
他的语气说不上关怀,甚至不太中听。这些年林玉衍没少干混账事,每次都把林渊从气得眼冒金星,提着棍棒追着林玉衍跑两条街是极为常见的事。
父子俩一见面就掐架,时间一长,林渊从已经拉不下脸温声细语地同儿子讲话。
林玉衍早已习惯林渊从的严厉,丝毫不介意林渊从的语气。
只是他心里突然有了些期盼,林渊从亲自来码头,是不是白觅银也来了?
林玉衍东看看,西看看,半天也没挪步子。
跟在后头的王安循着林玉衍的视线看了看,而后问:“霁微,你在找什么?”
林玉衍摇摇头:“没什么。”
林渊从走出去好一段路才发现儿子没跟上来,傻不愣登地站在码头边吹冷风,于是他又折回去,催促道:“还在那儿傻站着做什么?”
林玉衍翻了个白眼,朗声问:“我娘呢?”
“你娘在总坊点账。”林渊从又不高兴了,忍不住呛:“你爹来接你还不够?多大个人了,还在找娘。”
原来是忙着点账啊。
林玉衍说不上伤心,只是觉得空落落的。
他虽然一方面期待他娘可以来接他,但另一方面他也很清楚生意才是娘心目中最重要的,不来仿佛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霁微你饿不饿啊?待会儿到家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王安笑眯眯地问,打断了林家父子不算愉快的对话。
“没想好。”林玉衍道。
“荔枝肉、醉排骨、香酥焖肉、清蒸黄鱼……”王安报了许多菜名,然后偏头看林玉衍:“这么多菜,你就没有一个想吃的吗?”
“你怎么这么啰嗦。”林玉衍嫌弃的话里带着淡淡笑意:“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想吃。”
“我没有……算了,我说不过你。”王安不和林玉衍争口舌之快。
其实吃什么王安根本无需操心,林渊从这边接到消息,那边立刻便有人将话传到林府。
管家苏德成自会安排侍从早早地备好膳食,只等主子归家。